楊所長聽到何源如此堅定的回答，臉上緊繃的線條反而漸漸柔和下來。

一絲欣慰的笑容在他唇邊綻放，如同冬日里難得的暖陽。

他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何源的肩膀。

那掌心的溫度，帶著力量，也帶著無言的理解。

“好！”

一個字，擲地有聲。

“好樣的！”

楊所長眼中的贊賞幾乎要溢出來。

“何源，你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剩下的事情，我會盡力幫你扛著。”

這承諾，如同一座山，穩穩地立在何源身后。

扛著，意味著什么，兩人心知肚明。

就在這時，一陣飯菜的香氣飄了過來。

楊所長的愛人端著幾盤熱氣騰騰的家常菜，從廚房走了出來。

她的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熱情地招呼何源：“小何，忙了一天也累了吧？”

“快來吃點家常便飯。”

這聲音，這飯香，瞬間沖淡了書房里凝重的氣氛。

何源連忙站起身，略顯局促地道謝：“謝謝阿姨，您太客氣了。”

他心中涌過一股暖流。

楊所長看著何源，目光深邃。

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回憶，還有幾分難以言喻的感慨。

他緩緩開口：“何源，其實關于陳浩楠的事情……”

話說到這里，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

何源的心猛地提了起來。

陳浩楠，這個名字如今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心上。

“他和你爸以前是玩伴?！?

這平淡的一句話，卻如同驚雷般在何源耳邊炸響。

“什么？！”

何源失聲驚呼，身體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只剩下難以置信的震驚。

“這怎么可能？！”

他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愕然而變得有些尖銳。

父親的玩伴？

殺害父親的兇手，竟然是父親曾經的玩伴？

這個念頭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剜著他的心。

楊所長沉重地點了點頭。

他的眼神更加復雜，帶著同情，帶著不忍。

“具體的情況，你回家問問你媽吧。”

“她應該更清楚?！?

楊所長的聲音很輕，似乎怕驚擾到什么。

“飯我就不留你了?！?

“估計你很久沒好好吃過你媽做的飯菜了吧？”

這話語里，有體諒，也有催促。

何源整個人都僵住了，腦子里一片混亂。

母親……

是啊，他這幾天為了案子四處奔波，幾乎沒有回過家。

母親一定非常擔心他。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從巨大的震驚中回過神來。

他點了點頭，聲音有些干澀：“謝謝所長，阿姨?！?

“那我先回去了?！?

他需要時間，需要空間，去消化這突如其來的真相。

何源邁著有些虛浮的腳步，離開了楊所長的家。

夜色深沉，將他的身影吞沒。

楊所長站在窗邊，靜靜地看著何源離去的背影，久久沒有動彈。

客廳里的燈光勾勒出他沉默的輪廓。

片刻之后，他拿起沙發上的手機，指尖在屏幕上劃過，找到了一個熟悉的號碼。

電話撥了出去。

嘟…嘟…

電話接通了。

“喂，劉局……”

楊所長的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

然而，熟悉他的人會知道，這平靜之下，往往是驚濤駭浪。

“你剛才說的那些，我恐怕不能答應?！?

沒有拐彎抹角，沒有絲毫猶豫。

“晉升而已，對我來說已經無所謂了?！?

這句話，他說得云淡風輕，仿佛只是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

但其中蘊含的決絕，卻足以讓任何人動容。

說完，他沒有給電話那頭的劉局任何辯駁或者勸說的機會。

他直接掛斷了電話。

客廳里恢復了寧靜。

楊所長的愛人端著一杯熱茶，走到他身邊。

她看著丈夫堅毅的側臉，眸光中充滿了擔憂。

她輕聲問道：“老楊，你真的要為了何源做到這一步嗎？”

“這樣做，可能會影響你的前途啊?！?

她的聲音里，帶著心疼。

楊所長轉過身，看著自己的愛人。

他臉上露出了一個坦然無愧的笑容，那笑容驅散了所有的陰霾。

他的語氣無比堅定：“當初何源他爸，也是這么對我的?！?

往事如煙，恩情如山。

他別無選擇，也心甘情愿。

何源回到了熟悉的小區門口。

午后的陽光透過老槐樹的葉隙，灑下斑駁的光點。

幾位經常在小區花園石桌旁紋枰對弈的老大爺看見了他。

其中一位戴著老花鏡的張大爺抬起頭，瞇著眼睛。

“喲，這不是何源小子嗎？”

他熱情地招了招手。

另一個王大爺也停下了手中的棋子。

“些日子不見，又精神了不少啊。”

他們紛紛放下棋子，圍攏過來。

“最近工作怎么樣？還順利吧？”

張大爺率先開口，語氣帶著長輩的關切。

“有沒有找對象啊？要不要大爺給你物色一個？”

李大爺也湊趣道，臉上是善意的笑容。

何源努力在臉上堆起一絲笑容，一一回應著他們的好意。

“工作還行，謝謝大爺們關心。”

“女朋友已經有了，就不勞煩各位大爺了?！?

他隨意找了個借口，只想盡快結束這番寒暄。

大爺們聽了，臉上露出一絲惋惜。

“哎呀，那可真是可惜了，我們家鄰居那姑娘，人品樣貌都沒得說。”

“不過何源這么好的小伙子，找的伴侶也一定差不了?！?

他們依舊熱情地夸贊著。

何源含糊地應著，心中卻想著楊所長那番話。

父親的玩伴。

這個認知像一塊巨石壓在他的胸口。

他與大爺們道別，腳步有些沉重地走向自家樓棟。

走到自家門口，熟悉的飯菜香味從門縫里飄了出來。

是紅燒肉的味道，還有西紅柿炒雞蛋的香氣。

他的肚子不合時宜地咕咕叫了起來。

這幾天他幾乎沒怎么好好吃過東西。

屋里傳來鍋碗瓢盆碰撞的清脆聲響，還夾雜著母親哼著不成調的小曲。

這聲音讓他緊繃的神經稍微放松了一點。

他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那扇承載著他童年記憶的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