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源剛回到西區派出所。

楊所長的聲音就從辦公室里傳了出來，帶著不容置喙的催促。

“何源，進來一下。”

何源起身，走向所長辦公室。

楊所長正站在窗邊，平日里總是掛著笑容的臉此刻卻異常凝重。

見何源進來，楊所長轉過身，將文件重重放在何源面前的辦公桌上。

“何源。”

“這個案子，劉局親自點名，讓你負責解決。”

何源的目光落在文件上。

封面上“機密”二字鮮紅。

“關于近期魔都非法器官移植案件的專項調查報告。”

這份文件里，羅列了多起近期發生的案例，每一件都指向一個令人不寒而栗的黑色產業鏈。

大量來路不明的人體器官，正通過隱秘的渠道，被高價販賣。

最終流向那些急需移植手術的病人。

楊所長的臉色鐵青，嘴唇抿成一條僵硬的直線。

他沉聲解釋道：“上面高度重視這件事。”

“認為這已經不僅僅是擾亂社會秩序那么簡單。”

“這是在公然踐踏法律的底線，挑戰人性的基本良知。”

“你的任務，就是把這條線給我徹底挖出來。”

“查清楚這些非法器官究竟從何而來。”

“務必將藏在幕后的那些畜生，一網打盡。”

何源聽著，眉頭漸漸擰成一個川字。

他沉默了幾秒，腦海中無數念頭翻涌。

那些在火葬場門口瞥見的畫面，王明慌亂的眼神，還有那輛突兀的五菱宏光。

他抬起頭，迎上楊所長銳利的目光，提出了一個石破天驚的猜測。

“所長。”

“有沒有一種可能……”

“他們利用的，是一些剛剛去世的人。”

“在未經家屬知情，更談不上同意的情況下。”

“秘密進行器官摘取手術。”

楊所長有些吃驚。

“你有證據嗎？”

何源坦誠地搖了搖頭。

“目前還沒有。”

“這只是我的一個初步推測，一個直覺。”

他補充道：“但我隱隱覺得，這些非法器官的來源，很可能與某些我們日常忽略，卻又至關重要的特殊場所存在著千絲萬縷的關聯。”

楊所長沒有立刻說話。

他重重地拍了拍何源的肩膀，手掌的力道讓何源的身體微微一沉。

“去查。”

“大膽地去查。”

“我給你最大的權限。”

“必要的時候，可以先斬后奏。”

楊所長深吸一口氣，斬釘截鐵地說道：“出了任何事，我給你擔著。”

何源心中一凜。

他鄭重地點了點頭，眼神堅定。

“是。”

“所長，我一定會把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

走出楊所長的辦公室，門在身后輕輕合上。

何源的腳步沒有片刻停留。

“器官移植”、“特殊場所”這兩個關鍵詞，如同魔咒一般在他腦海中反復回響。

那股在火葬場初次升起的怪異感覺，此刻變得愈發清晰。

王明以及那輛停在不合時宜地點的五菱宏光。

他沒有絲毫猶豫，徑直走向停車場，拉開車門，引擎發出一聲低吼。

再次抵達那家火葬場時，夜色更深了。

火葬場的大門敞開著，幾盞昏黃的路燈照亮了入口處的一小片區域。

何源將車停在稍遠一些的暗處，步行靠近。

剛走到門口，就看到幾個穿著工作服的工人正圍在焚化爐附近忙碌著。

似乎正在準備焚燒新一批送來的逝者遺體。

王明也在其中。

當何源的身影從入口的陰影中走出來，清晰地出現在燈光下時。

王明正彎腰，準備將一具裹著白色裹尸袋的遺體送入爐口。

他似乎察覺到了什么，下意識地抬起頭。

在看清來人是何源的瞬間，王明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

比他手中那白色的裹尸袋還要白上幾分。

眼神中瞬間充滿了無法掩飾的驚恐與慌亂。

他手上的動作猛地一滯，那具遺體險些從推車上滑落。

原本還算有條不紊的作業節奏，頃刻間被打亂。

他手忙腳亂地穩住那具遺體，然后像是被燙到一般，慌不擇路地將其余幾具遺體一股腦兒地往焚化爐里推。

動作顯得笨拙，透著一股不正常的急切。

何源緩步走到王明身邊。

他沒有立刻開口，只是靜靜地看著王明。

王明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在昏黃的燈光下微微反光。

何源的語氣平靜得像一潭深水，聽不出任何波瀾。

“這幾天去世的人很多嗎？”

王明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手指有些顫抖。

他的眼神閃爍不定，不敢與何源對視。

“嗯……嗯，是……是不少。”

他結結巴巴地回答，聲音干澀。

“每逢這個……這個春天，天氣變化無常，很多老人家身體底子弱，就……就容易……就去了。”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唉，其實人活著是真的不容易啊，警官。”

“我們在這里上班，圖的也就是個清凈，不想和外面那些人一樣，每天都卷生卷死的，沒意思。”

何源沒有接他的話茬。

王明的這些感慨，此刻聽在他耳中，只覺得虛假空洞。

焚化爐、停尸間、辦公樓……

突然，他的視線停留在上午那輛五菱宏光SUV停放的位置。

那里此刻空空如也。

“對了。”

何源的目光再次鎖定王明那雙躲閃的眼睛，語氣中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探究。

“今天上午，我記得這里停著一輛銀灰色的SUV。”

“怎么現在不見了？”

王明的身體猛地僵了一下。

他磕磕巴巴地，幾乎不成句地回答道：“S……SUV？”

“什……什么SUV？”

“我……我不知道啊……我……我沒……沒注意……”

何源銳利的目光在王明那張寫滿慌亂的臉上又停留了數秒。

他看清了王明眼神中的閃爍與游移。

從王明這里，顯然是問不出任何有價值的信息了。

何源心中有了決斷，暫時離開這座氣氛壓抑的火葬場，必須另尋突破口。

他轉身，邁開腳步。

剛走出火葬場那扇沉重的大鐵門，眼前的一幕卻讓他腳步頓停。

一位五十多歲的阿姨，頭發凌亂，披散在肩上。

她整個人失魂落魄地趴在火葬場外冰冷堅硬的水泥地上。

凄厲的哭喊聲撕心裂肺，每一個音節都充滿了絕望與痛楚。

“我的兒啊。”

“你死得好慘啊。”

“死無全尸啊。”

“火葬場，你們要賠我。”

“你們要賠我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