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及……

駕駛座上，零那具在按下按鈕后，如同被徹底抽走了所有骨頭般軟倒下去的身體。她無聲地滑落在冰冷的金屬地板上，銀色的發絲散亂地鋪開，額角的鮮血在黑暗中暈開一小片溫熱的濕痕。灰藍色的眼眸緊閉著，濃密的白色睫毛在毫無血色的臉上投下脆弱的陰影，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幾乎看不見。

“零——?。。　?

凱恩的嘶吼如同受傷野獸最后的悲鳴，在死寂的黑暗和冰冷的雨聲中炸開！他忘記了所有的劇痛，忘記了斷裂的骨頭，忘記了正在失血的身體，用盡生命最后的力量，從副駕駛座上猛地撲了過去！

身體重重摔在零的身邊，冰冷的金屬地板撞擊著傷口，帶來一陣令人窒息的眩暈。但他不管不顧，布滿血污和污泥的右手，帶著無法控制的顫抖，急切地探向零的脖頸！

指尖下……

一片冰冷。

脈搏……

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時斷時續，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熄滅。

黑暗如同粘稠的瀝青，包裹著凱恩殘破的軀殼和瀕臨崩潰的意識。指尖下那片冰冷的皮膚和微弱到幾乎不存在的脈搏，像一根燒紅的鋼針，狠狠扎進他靈魂最深處。左臂芯片的位置傳來一陣深沉的、遲滯的灼痛，仿佛那冰冷的碎片也在哀鳴。

零……死了嗎？因為他最后那聲嘶吼？因為按下了那個該死的按鈕？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比清道夫的粒子束，比斷裂的肋骨，比任何身體的傷痛都要冰冷，都要致命。

就在這時——

“咳……咳咳……”

一陣極其微弱、如同溺水者嗆咳般的聲音，在死寂的黑暗中響起。

凱恩的身體猛地僵?。』揖G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驟然收縮！

他幾乎以為是自己的幻覺！但那聲音……又響起了！

更加清晰了一些。

來自他臂彎里，零的身體！

他顫抖的手指更加用力地按在零脖頸的皮膚上，屏住呼吸，用盡所有殘存的感知去捕捉……

有了！

一下！極其微弱，如同蝴蝶振翅般的搏動！從冰冷的皮膚下傳來！雖然微弱，雖然間隔漫長，但它存在著！頑強地跳動著！

零還活著！

狂喜如同電流般瞬間擊穿了絕望的冰層！凱恩猛地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夾雜著濃重的血腥味灌入肺腑，帶來撕裂般的疼痛，卻讓他感覺從未如此清醒！

必須離開！必須立刻離開這里！EMP的癱瘓效果是暫時的！清道夫很快就會恢復，或者有新的增援趕到！零的狀態……撐不了多久！

求生的本能和守護的意志在這一刻壓倒了所有傷痛。他咬緊牙關，用還能活動的右手臂和肩膀，艱難地將零冰冷而輕飄的身體拖抱起來，讓她倚靠在自己同樣殘破的胸膛上。她的頭無力地垂在他的肩窩，銀色的發絲蹭著他的下頜，帶著冰冷的濕意和一絲微弱的、屬于生命的氣息。

引擎！必須啟動引擎！

凱恩的目光在絕對的黑暗中掃視，憑借著記憶和對這輛鋼鐵堡壘最后一絲熟悉，他的右手在冰冷的駕駛臺下方摸索著。指尖掠過斷裂的線纜、冰冷的金屬部件，最終觸碰到了一個熟悉的、冰冷的金屬拉桿——引擎緊急手動啟動的拉桿！

就是它！

沒有猶豫！他用盡全身殘存的力量，狠狠拉動了那個拉桿！

咔噠！咔噠咔噠……

一陣艱澀的、如同生銹齒輪強行咬合的摩擦聲從引擎蓋下傳來。緊接著，是渦輪增壓器嘗試旋轉時發出的、如同破舊風箱般的喘息聲。

嗡……嗡……嗡……

聲音斷斷續續，極其微弱。

“動起來！求你了！動起來！”凱恩在心中瘋狂吶喊，汗水混合著雨水和血水，從額角滑落。

仿佛回應著他靈魂深處的嘶吼——

轟?。。?

引擎發出一聲低沉卻有力的咆哮！如同沉睡的巨獸被強行喚醒！車頭僅存的、布滿裂紋的獨眼前燈猛地閃爍了幾下，昏黃的光芒如同垂死巨獸最后睜開的眼睛，刺破了駕駛室內的黑暗和前方的雨幕！

成功了！

凱恩的右腳猛地踩下油門！

渡鴉號裝甲車發出一聲撕裂般的怒吼，沉重的實心輪胎卷起泥濘和破碎的玻璃，龐大的車身如同掙脫了所有束縛的狂怒猛獸，朝著被車燈照亮的前方——那片未知的、被雨水和永恒廢墟籠罩的黑暗——亡命沖去！

冰冷的雨點瘋狂地拍打著布滿裂紋的擋風玻璃，前方的道路在昏黃的光束下扭曲、模糊。凱恩單手死死抓住巨大的方向盤，手臂因用力而劇烈顫抖，每一次顛簸都牽扯著全身的傷口，帶來一陣陣令人窒息的劇痛和眩暈。

他低下頭。

零蜷縮在他的臂彎里，身體依舊冰冷，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但她的頭微微動了動，沾著血污的銀色發絲下，那雙緊閉的灰藍色眼眸，極其艱難地、一點一點地……掀開了一條細微的縫隙。

瞳孔深處，倒映著車窗外飛速掠過的、破碎的霓虹光影，也倒映著凱恩布滿血污、卻寫滿了瘋狂決絕的臉龐。

她的嘴唇，極其輕微地翕動了一下。

一個破碎的、帶著氣音的名字，如同風中飄散的羽毛，輕輕拂過凱恩被血腥味堵塞的耳膜：

“凱……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