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山深處的風帶著鐵銹味,刮在臉上像細小的刀片。
蘇瓷趴在一塊巨大的巖石后面,指節因用力而死死摳進石縫里。巖石表面冰涼,卻擋不住地底傳來的陣陣震顫,每一次震動都讓她的牙齒發酸,仿佛有一頭巨獸在地下蘇醒,正用心臟撞擊著地殼。
秦硯蹲在她身邊,手里的“根須干擾器”(他們給新器具起的名字)已經調到了最大功率,銅制底座上的齒輪瘋狂轉動,帶動著琉璃坯里的氣泡高速旋轉,發出尖銳的嗡鳴。氣泡折射出的紫光在他臉上跳躍,映出他瞳孔里的驚懼——干擾器的指針已經頂到了刻度盤的最頂端,紅色的警戒線像一條毒蛇,死死咬住了“危險”二字。
“就在下面。”秦硯的聲音壓得極低,幾乎被風聲吞沒,“比觀星臺地宮里的根須粗至少十倍,能量波動……像座正在噴發的火山。”
老石站在稍遠的地方,黑曜石拐杖斜插在土里,杖頭的熱氣與周圍的寒氣相遇,凝成一團團白霧。他望著前方那片凹陷的山谷——那里本該是嵩山最負盛名的“龍潭”,傳說有龍在此棲息,如今卻只剩下一個直徑約百丈的深坑,坑底漆黑一片,連月光都被吞噬,只有偶爾閃過的、類似血管搏動的紅光,在坑底深處若隱若現。
這是柳若風星圖上標注的第一個根須主節點,位于中原龍脈的關鍵位置。根據秦硯的推測,這里的根須直接連接著天庭的“引靈塔”,是輸送凡界生機的主干道。
“把‘破障哨’準備好。”老石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一旦情況不對,就用它炸開東面的石壁,那里有我們提前備好的退路。”
蘇瓷點點頭,手悄悄摸向腰間的破障哨。哨身冰涼,上面的機關紋路硌得掌心發疼。從洛陽出發到現在,他們已經避開了七波巡邏的天兵和修真者,其中一次甚至與天獵族的賞金獵人擦肩而過,全靠干擾器暫時屏蔽了他們的氣息才得以脫身。但越靠近這處節點,空氣里的壓抑感就越重,連呼吸都帶著滯澀感,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
三人呈三角隊形,緩緩向深坑邊緣移動。腳下的碎石踩上去發出“咯吱”的輕響,在這死寂的山谷里格外刺耳。離深坑越近,干擾器的嗡鳴就越急促,琉璃坯里的氣泡開始不規則地炸裂,每一次炸裂都濺出細小的紫色火花,在空中留下淡淡的煙痕——那是根須散發的煞氣與氣泡碰撞的結果。
“看那里。”秦硯突然停下腳步,用手指向深坑邊緣的一處巖石。
蘇瓷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心臟驟然緊縮。那巖石上纏繞著幾根粗如兒臂的灰色根須,根須表面布滿了細小的倒刺,正隨著地底的震顫緩緩蠕動,每蠕動一下,倒刺就會張開,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小孔,小孔中不斷滲出暗紅色的粘液,滴落在地上,發出“滋滋”的聲響,將巖石腐蝕出一個個小坑。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根須上還掛著一些破碎的衣物碎片和骨骼殘渣,那些殘渣在根須的蠕動下,正一點點被分解、吸收,融入根須的灰色軀體中,讓根須的顏色變得更深沉。
“是……是凡人的遺骸。”蘇瓷的聲音帶著顫抖,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她終于明白,那些失蹤的百姓、被征走的勞工,最終都成了根須的“養料”。
秦硯的臉色也變得蒼白,他迅速調整干擾器的旋鈕,將氣泡的折射角度調得更陡:“煞氣濃度已經超過了安全值,我們最多只能再靠近三丈。”
老石的拐杖在地上頓了頓,杖頭的熱氣突然變得狂暴起來:“不行,必須看到能量核心。柳若風說過,每個主節點都有一個‘吸靈核’,那是根須吸取龍脈生機的關鍵,也是最脆弱的地方。”
就在這時,地底的震顫突然變得劇烈起來,深坑底部的紅光開始有規律地閃爍,像一顆巨大的心臟在跳動。隨著紅光的閃爍,一股強大的吸力從坑底傳來,將周圍的碎石、落葉甚至空氣都往坑底拉扯,蘇瓷的頭發被吸得向后飄起,衣袂獵獵作響。
“不好!它開始主動吸能了!”秦硯大喊,雙手死死按住干擾器,“快注入星力!不然干擾器要被吸進去了!”
蘇瓷立刻將掌心的星力源源不斷地注入干擾器。星力與琉璃坯里的綠色光點(柳若風留下的)融合,發出耀眼的藍光,與根須的紅光在空中交織、碰撞,形成一道扭曲的光帶。光帶所過之處,吸力明顯減弱了幾分,讓他們得以勉強站穩腳跟。
借著藍光的照射,他們終于看清了深坑底部的全貌。
那根本不是什么根須,而是一團巨大的、由無數根須纏繞而成的肉球,直徑足有數十丈,表面布滿了 pulsating的血管狀紋路,每一條紋路里都流淌著暗紅色的液體。肉球的正中心,有一個巨大的黑洞,黑洞周圍的空間都發生了扭曲,正瘋狂地吞噬著周圍的一切——山石、土壤、甚至是空氣中的靈氣,都被它吸成了一道道肉眼可見的氣流,匯入黑洞中,然后順著根須網絡,向上延伸,消失在云層深處。
“那就是吸靈核……”老石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驚駭,“天庭竟然在龍脈的心臟上,安了這么個東西!”
蘇瓷的識海受到了強烈的沖擊,眼前陣陣發黑。她仿佛看到無數凡人的生魂被吸入黑洞,他們的哀嚎、哭泣、掙扎,都被根須的蠕動聲所掩蓋,化作滋養根須的養料。她想起父親咳血的模樣,想起大伯扭曲的琉璃,想起柳若風空洞的眼眶,一股難以遏制的憤怒與悲痛涌上心頭。
“它在……它在抽取整個中原的生機。”秦硯的羅盤已經被強大的吸力吸得脫離了手掌,在空中打著轉,“你看那些氣流的走向,都指向天庭的方向!煉魂池的能量,就是從這里來的!”
突然,吸靈核的黑洞猛地擴大了一圈,吸力瞬間增強了數倍!干擾器發出一聲刺耳的悲鳴,琉璃坯上出現了一道裂痕,藍光開始不穩定地閃爍。蘇瓷感覺自己的身體都要被吸離地面,腳下的碎石紛紛滾向深坑,發出絕望的墜落聲。
“快撤!”老石大喊,黑曜石拐杖猛地插入地面,地火之力噴涌而出,形成一道火墻,暫時阻擋了吸力,“干擾器快撐不住了!”
蘇瓷咬緊牙關,拼盡最后一絲力氣,將體內殘存的星力全部注入干擾器。藍光驟然爆亮,將三人包裹其中,抵消了部分吸力。她趁機抓住秦硯的手臂,老石則在后面推著他們,三人踉踉蹌蹌地向遠離深坑的方向退去。
就在他們即將退出吸力范圍時,吸靈核突然發出一聲沉悶的咆哮,一道粗壯的根須如同毒蛇般從坑底竄出,朝著他們襲來!根須上的倒刺張開,閃爍著寒光,帶著濃烈的血腥味。
“小心!”秦硯猛地將蘇瓷推開,自己則向旁邊翻滾,躲開了根須的攻擊。根須狠狠砸在他們剛才站立的地方,巖石瞬間被砸得粉碎,碎石飛濺。
老石的反應最快,他的拐杖橫掃而出,地火之力凝聚成一道火焰長鞭,抽在根須上,發出“噼啪”的灼燒聲。根須吃痛,猛地縮回了坑底,但吸靈核的紅光變得更加狂暴,顯然已經發現了他們的存在。
“快走!”蘇瓷拉起秦硯,三人不再戀戰,朝著東面的石壁狂奔而去。身后的吸力越來越強,坑底傳來根須蠕動的巨大聲響,仿佛有無數怪物正在蘇醒,追趕著他們。
跑到石壁前,蘇瓷立刻掏出破障哨,用力吹了三聲。哨聲尖銳而急促,帶著強大的穿透力,撞在石壁上,石壁瞬間出現了無數道裂痕,然后“轟隆”一聲坍塌,露出了后面的通道。
三人鉆進通道,老石反手用拐杖將一塊巨石推到通道口,暫時擋住了追擊的根須。直到跑出很遠,遠離了深坑的范圍,他們才敢停下來喘息,每個人都累得渾身脫力,癱坐在地上。
干擾器已經徹底報廢,琉璃坯碎裂,銅制底座扭曲變形,但它完成了使命,讓他們親眼目睹了根須節點的恐怖運作。蘇瓷望著手中從干擾器上殘留的一塊琉璃碎片,碎片上還沾著根須的暗紅色粘液,散發著刺鼻的氣味。
“我們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老石的聲音帶著沉重,“整個三界的龍脈上,不知道還有多少這樣的吸靈核。”
秦硯靠在石壁上,大口喘著氣,眼神卻異常明亮:“但我們找到了它的弱點。吸靈核雖然強大,卻依賴根須網絡傳輸能量,只要破壞了足夠多的節點,就能切斷天庭的能量來源。”
蘇瓷握緊了手中的碎片,指尖因用力而發白。剛才吸靈核的恐怖景象在她腦海里揮之不去,但也讓她更加堅定了反抗的決心。天庭的罪惡,遠比她想象的更加深重,而她的琉璃,秦硯的機關,老石的地火,就是刺破這罪惡的希望之光。
通道外傳來根須撞擊巨石的聲音,沉悶而有力,提醒著他們危險并未遠去。
“休息片刻,我們繼續趕路。”蘇瓷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下一個節點,在昆侖山脈。”
老石和秦硯對視一眼,也紛紛站起身。盡管疲憊不堪,盡管前路充滿未知與危險,但他們的眼神中都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根須的恐怖運作讓他們震撼,卻也讓他們更加清楚地認識到,這場反抗之戰,不僅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了整個三界的生機與自由。他們必須繼續前行,用手中的技藝,去斬斷那些吸食生命的根須,去打破天庭的殘酷統治。
通道內的光線昏暗,卻掩蓋不住三人眼中重新燃起的火焰,那火焰在寂靜中跳動,如同黑暗中的希望,指引著他們前進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