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地咋了，真要是包地能十五年不變，我立刻就蓋上小拱棚，種上菜，往城里一賣。

信不信，到時候，咱家就和村長家一樣，頓頓吃上糙米飯。”

周父腰桿子第一次這么直，敢回懟自己媳婦。

“爹，那能給我天天一把白糖吃嗎？”

三妹周紅梅見爹高興，湊過來許愿。

摸摸女兒頭，周父意氣風發，大手一揮，準了。

鉆進爹懷里，小丫頭狡黠一笑，怏求道：“那能從今天就開始嗎？”

“那咋了，翠花，去，拿把白糖給三子。”周父吩咐周母去拿白糖。

“兩把！好好給妹妹補補。”周紅兵接話起哄。

“萬歲！爹萬歲！二哥萬歲！”

小丫頭開心的大叫。

周母看著發瘋的三人，翻個白眼，八字沒一撇的事，先慶祝上了。

“沒了，家里沒白糖，糖票也用光了。都用在你二哥工作事上了。”周母盛碗粥，吹吹，悠悠道。

“啊！”

聞言，小丫頭哀嚎一聲，立即掙脫開周父懷抱，坐回座位，一臉不高興。

猛地，她想到什么，抬頭望向母親，眼眶里淚水直打轉，“娘，我枕頭下攢的一包白糖，也是你拿走的？”

“嗯。”

答應一聲，周母為了給周紅兵安排工作的事，下了血本。

她把家里副食品搜刮一空，今天周父炒的雞蛋還是雞窩里現生的，不然，也得被她送人。

“那是我的……我的……”

終于哭出聲，小丫頭年紀還小，喜歡吃甜的，那包白糖是她省吃儉用攢下來慢慢吃的，被周母全拿走，一時接受不了。

周紅兵心里一軟，想到前世三妹出嫁時，硬要自己喂她一勺家里的白糖。

再也忍不住洶涌的情緒，周紅兵一把抱住妹妹，輕拍她背，安慰道：“沒事，三子不哭，哥這就去掙，哥一定每天都讓你吃上白糖，吃到膩，吃到吐。”

讓妹妹別哭，周紅兵卻差點哭出來。

望著兄妹兩人像演社戲一樣膩歪在一塊，周父周母不知其中緣故，相視無語。

小丫頭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沒一會兒就被周紅兵哄的笑起來。

“爹，你說蓋小拱棚，那可得花大錢。”周紅兵順著之前的話說道。

呡口粥，周父道：“嗯，我早就琢磨這事了，咱家那三畝地，全蓋小拱棚肯定不行，太貴。”

翻眼算了下，周父繼續道：“先蓋一畝地的，我算過，有個一千塊準夠。”

“家里這幾年大事就沒斷，上哪給你弄這一千塊錢？你們就做夢吧！”

周母潑了盆冷水。

這幾年，家里大事不斷，大子砌新屋，家里修院子，大子娶老婆，去年還添了個大胖孫女。

家里現在別說一千，一百都得去借。

周父也知道家里拿不出錢，心情跌入谷底，無精打采的低頭喝粥。

見狀，周紅兵眼珠提溜轉，‘嘿嘿’一笑，湊到周父跟前，嘀咕道：“爹，你沒有，我有啊！”

“你有？”

周父瞥眼二子，他發覺今天的周紅兵有點不一樣。

他雖說和以往一樣沒個正形，但今天有些不一樣。

說的雖還是那副油里油氣的話，但話里話外都是正經事。

不知周紅兵這話后面又埋著什么花招，周父搗筷炒雞蛋給他，問道：“你快說說，你哪來的這么多錢？”

“爹，你忘了無息貸款？”

“哎呀！我怎么把這事忘了！”

周紅兵一提醒，周父立馬反應過來。

“什么貸款？你們在說什么？你們可別動什么歪心思！”

周母聽到貸款，警惕起來，生怕父子兩個敗家。

“他娘，你忘了，農信社的信貸員小彭。

他都來咱們村多少趟了，勸村里人貸款蓋棚致富。

還說只要在他手里辦貸款，他就給我們找塑料廠，用內部價買塑料薄膜。”

周父興奮的給周母介紹情況，“你想想，村長家就是帶頭找他貸款建棚的。

這才一年，貸款還上不說，家里那兩層磚樓蓋的，多氣派！”

“咱們也找小彭辦貸款，搭棚，種菜賣城里去，不也能發財嘛。”

“那可是貸款，還不上你就活死！全家都得被抓起來！”

周父在部隊接受過夜校教育，眼界廣，接受得了貸款。

但周母畢竟小農了一輩子，從小看到的都是欠帳的貧農賣兒賣女，對貸款這種事本能抵觸，接受不了。

兩人觀念不合，不愿再多說，一頓飯，吃的安安靜靜。

吃完飯，周紅兵回到里屋，對著鏡子又照了照。

輕笑一聲，望著窗外白雪世界和寥寥炊煙，他忍不住舒服的呼出口氣。

躺到床上，他規劃起眼下著手就要干的事。

棚一定要蓋，無息貸款就一定要辦，爹怕娘，不敢貸，那自己就去貸。

思及此處，周紅兵起身。

“爹，我出去下。”

“早點回來。”

“嗯。”

出了屋，寒風吹拂，激的周紅兵打個哆嗦。

南方的雪，濕漉漉的，不但冷，而且潮，凍得人由內到外的寒涼。

裹緊衣服，深一腳淺一腳向外走去。

到了一處院子，他停下腳步，這是他發小李木栓家。

上輩子，自己家最難的時候，李木栓傾囊相救，他很感激這個一輩子的好兄弟。

李木栓爸從前是社隊食堂的廚子，可惜，前幾年他爹娘相繼離世，他接班掌勺。

社隊散伙單干后，他就斷了公家嚼頭。

好在他爹教會他做得一手好菜，相鄰幾個村的，家里有什么事，都請他去辦席，日子過的倒也滋潤。

他為趕路方便，還學會套車，沒席辦的時候就靠替人送東西接人過日子。

“嗒嗒——”

敲門，熟悉又陌生的人從窗戶里探出腦袋。

周紅兵看著大胖小子李木栓，嘴角不自覺上翹。

胖子老的慢，李木栓現在的樣子和往后沒什么兩樣。

這令周紅兵有種他鄉遇故知的親切感。

“紅兵哥！”

李木栓昂著大腦袋向外看，見是周紅兵，忙打招呼。

周紅兵微笑回應，“栓子，明天我要用車，咱們去躺城里。”

“好嘞，哥。你進來坐？”

說著，李木栓給周紅兵打開門。

周紅兵拍拍栓子，擺手，他還得回家準備申請貸款的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