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道口的黑暗被撕裂。

刺目的光柱釘在他腳下，激起一圈塵土。

沉重、整齊的腳步聲從四面八方合圍而來，金屬靴底敲擊水泥地，像一下下砸在人心臟上的鼓點。

“幽靈。”

擴音器里的聲音冷硬如鐵，不帶任何情緒，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力。

“我們是深紅理事會，重裝干預(yù)部隊。”

“放下【概率坍縮器】。跟我們走。”

凌夜瞇起眼，拎著箱子的右手紋絲不動。

他能看到巷口外，一個個猙獰的動力裝甲輪廓，肩部微型導(dǎo)彈發(fā)射巢的紅點，如同黑夜里野獸的眼睛。

“你的能力很特殊。武器部對你很感興趣。”

擴音器里的聲音頓了頓，拋出了籌碼，“加入我們，你將獲得最高權(quán)限的資源，不再需要像個老鼠一樣躲藏。”

招攬？

不，是貼上標(biāo)簽，鎖進籠子。

就在這時，凌夜頭頂?shù)囊箍眨翢o征兆地亮了。

那不是月光，也不是探照燈。

整片天空仿佛變成了一塊巨大的、無暇的黑曜石屏幕。

一個由無數(shù)光點構(gòu)成的、宛如眼瞳的徽記緩緩浮現(xiàn)——穹頂之眼。

一個平靜、中性，仿佛由超級計算機合成的聲音，從蒼穹降下，精準(zhǔn)地覆蓋了這片區(qū)域。

“代價，是所有超凡力量的詛咒。幽靈，我們觀測到了你那只正在消散的手。”

聲音直指核心，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傲慢。

“存在力的流失是不可逆的。但我們可以為你‘錨定’。加入穹頂之眼，成為首席定義官。我們會為你定制最先進的存在力穩(wěn)定場，為你分擔(dān)、甚至控制你每一次定義所需支付的代價。”

深紅理事會的士兵們明顯有些騷動，紛紛抬頭望向天空那巨大的眼瞳，握緊了手中的武器。

一個用武力威逼，一個用技術(shù)引誘。

兩座巨大的牢籠，同時向他敞開了大門。

凌夜笑了，無聲地。

他想起了前世代碼世界里的一條鐵律：當(dāng)一個BUG無法修復(fù)時，就把它變成一個新功能。

而現(xiàn)在，他這個行走的BUG，要為這些追蹤者們，上線一個全新的、專為他們定制的“功能”。

他緩緩舉起那只愈發(fā)透明的左手，五指張開，仿佛要抓住夜風(fēng)。

不需要怒吼，也無需吟唱。

他的意識沉入腦海，對概念星核下達了此生最荒誕不經(jīng)的一條指令。

“絕對定義。”

“凡是通過任何技術(shù)或感知手段，以‘幽靈’或‘凌夜’為目標(biāo)進行追蹤的個體，其認知將陷入持續(xù)24小時的無害化錯亂迷宮。”

【定義已生效。】

【目標(biāo)特性已捕獲：追蹤行為。】

【威脅等級評估：Lv3，區(qū)域封鎖級。已歸檔：【認知迷宮】。】

【存在力消耗3%。當(dāng)前剩余存在力：90%。】

剎那間，凌夜的左臂從手肘處往下，幾乎完全消失在空氣里，只剩下淡淡的輪廓，像一截被抹去的草稿。

代價沉重，但效果……

立竿見影。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然后又被注入了最離譜的腳本。

巷口，那位剛剛還在發(fā)號施令的重裝小隊隊長，動作猛地一僵。

他鋼鐵頭盔下的目光，越過凌夜，死死鎖定在凌夜身后一盞生銹的路燈上。

下一秒，他以最標(biāo)準(zhǔn)的軍姿，“咔”地一聲立正，對著路燈抬手敬禮。

“長官！‘幽靈’已進入包圍圈！請求指示！”

他的聲音通過擴音器，洪亮而堅定。

路燈在夜風(fēng)里輕輕搖晃，燈罩上的鳥糞格外顯眼。

隊長的身后，他的隊員們也紛紛找到了自己的“使命”。

一個士兵沖向一個垃圾桶，猛地將其撲倒在地，用束縛帶死死捆住，口中大喊：“不許動！你被逮捕了！”

另一個則對著墻壁上模糊的涂鴉，開始進行苦口婆心的勸降。

天空之上，那些原本盤旋鎖定著凌夜的武裝無人機，戰(zhàn)術(shù)編隊瞬間崩潰。

它們仿佛被賦予了全新的程序，兩兩一組，機身上的探照燈變成了舞池的聚光燈，在空中笨拙又優(yōu)雅地旋轉(zhuǎn)、靠近、分開。

一場高科技的、冰冷的、荒誕的華爾茲，在槍林彈雨的邊緣上演。

穹頂之眼的巨大瞳孔劇烈閃爍，那平靜無波的合成音第一次出現(xiàn)了亂碼。

“警…警告……認知污染……邏輯……邏輯鏈路……E…r…ro…r……”

巨大的眼瞳化作一片混亂的數(shù)據(jù)雪花，最終“滋”地一聲，徹底熄滅。

在這片盛大的、只屬于追捕者的狂歡中，凌夜拎著箱子，將兜帽拉低，如同一個真正的幽靈，悄無聲息地轉(zhuǎn)身，沒入與他同樣深沉的黑暗。……

幾個小時后。

城市另一端的24小時咖啡店里，舒緩的音樂流淌。

凌夜坐在角落，戴著手套的雙手放在桌上，帽檐壓得很低。

他感覺很不好。

一種難以言喻的“稀薄感”正包裹著他，仿佛自己與這個世界隔了一層磨砂玻璃。

聲音、光線、氣味，一切都像是延遲了幾毫秒才傳遞到他的感知中。

一個年輕的女店員正哼著歌擦拭吧臺。

凌夜起身，走到臺前。

“你好，一杯美式，不加糖。”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女店員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擦拭的抹布劃過一個完美的圓弧，嘴里的哼唱依舊歡快。

她沒有看他。

她好像……

根本沒聽見。

凌夜皺眉，稍微提高了一點音量：“你好？”

依舊是無視。

這不是刻意的怠慢，而是一種純粹的、徹底的“未被接收”。

他就站在這里，一個活生生的人，卻像一段不存在的頻率，被她的感官完美過濾掉了。

一股寒意從脊椎深處升起，比面對重裝部隊時更加刺骨。

他默默退回座位，意識沉入腦海。

概念星核的信息流冰冷地呈現(xiàn)。

“當(dāng)前存在力：90%。”

“警告：存在力已跌破95%閾值，社會性交互概念被嚴重削弱。在未集中精神進行‘自我聲明’的情況下，你將被常規(guī)人類意識體無視。”

緊接著，一條更加猩紅的警告彈出。

“警告！存在力跌破70%，將開始喪失與非活性物質(zhì)的實體交互能力。你將無法推開一扇門，無法拿起一個杯子，無法按下電梯的按鈕！”

“你，將成為世界的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