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一片狼藉。
那張用水泥砌住的石桌碎成了一地渣滓。
兩張沙發,一張像是被猛獸生撕成兩截,一張好似麻花般被扭成一團。
地板上的瓷磚龜裂大片,有幾塊露出里面的水泥,就像是被千斤巨錘砸了個窟窿。
陳濁神色自若地品著酒,旁若無人般。
洪良玉面無表情的抽著煙,煙灰一截截掉在裂縫邊上。
這兩人誰也沒低頭看這一地殘骸。
四眼神色古怪,這才過去幾分鐘,他們三合酒吧徹底翻了個底朝天。
其他人更是面面相覷,這里簡直像是沖進了兩頭生死搏殺的猛獸!
“九龍塘那棟房子的鑰匙給我。”
洪良玉招了招手。
四眼回過神來,連忙從身上翻找出一把鑰匙送過來。
接過鑰匙,洪良玉一把丟向陳濁。
四眼愣了愣。
洪良玉又開口了:“叫胖子炒幾個硬菜,晚點我過去。”
他擺了擺手。
四眼這才明白過來,心領神會點頭帶領眾人退去。
只有那個壯漢大頭二,臨走時還對陳濁瞪著個大眼。
......
“我先說好,我可沒錢付房租。”
陳濁把玩著鑰匙扣。
“住不住隨你,我只把鑰匙給你就行。”洪良玉語氣平淡,確實不在乎。
陳濁也琢磨過味兒來,笑了笑:“還是洪幫主想的周到。”
大頭二幾個難免對他心懷芥蒂,有洪良玉這出,會少一些麻煩。
“二十來歲的一流高手,全香港一只手都數得過來,當然要照顧周到。”洪良玉深聲道。
陳濁一笑,曉得他現在心里有怨氣,順著話說:“再年輕也只是一流,不見得能在精武大會上奪冠。”
洪良玉口中的“一流高手”指的是“氣血三重境”,這在香港確實算一方高手。
不過這次精武大會臥虎藏龍,來的人少說是一流實力,強弱難分。
“那不是我該考慮的事,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洪良玉盯著陳濁的眼睛:“你和葉老爺子,到底是什么關系?”
知曉他真實身份的人不多,但能不追究陳濁一身詠春正脈功夫的只有一人——葉家老爺子。
這位武道巨擎,香港三大巔峰高手之一,怎么會對一個外姓另眼相看?
“你想知道答案的話,也得回答我一個問題。”
陳濁飲了口酒,笑道。
“可以。”洪良玉點頭。
“承蒙老爺子看得起,認我做了個隔輩的小老弟,也就是......”
陳濁嘴角緩緩揚起:“忘年交!”
他饒有興致地看著洪良玉。
果然,洪良玉的臉色一如他期待般難看,跟吃了蒼蠅一樣。
“還真是......想不到。”洪良玉幽幽道。
葉家老爺子的忘年交,傳出去的話,怕是全港江湖人都得上門拜訪陳濁。
這消息第一個聽到的肯定不信,他卻偏偏信了。
陳濁欣賞了好一會兒他的表情,才將目光轉向他身旁那柄豎著的關刀上。
“我的問題就一個,剛才怎么不動刀?”
斷魂刀不用刀,無異于自斷一臂。
這稱號可不是洪良玉自封的,而是十幾條人命墊出來的,那門奧義便是最好的證明——
【洪門三殛斬(藍品·小成)】
陳濁對這藍品奧義很感興趣,畢竟,它足以媲美稀世罕見的紫品武學!
洪良玉沉默了,他沒料到陳濁會問這個。
許久,他才冷冷開口:“我出刀,必殺人!”
“只殺人的刀法?”
陳濁眉頭一挑。
這世上是有些人,心如火燒精鋼,武道只走絕路。
洪良玉竟也是這種癡絕之人,殺人刀不回頭?
難道說,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夠做得到“技近乎道”,領悟出奧義?
還沒待陳濁思索完,洪良玉忽然伸手握住了關刀。
剎那間,陳濁猛地窺視到——
洪良玉周身竟然憑空升騰一團黑氣,整個人好似化身邪氣纏身的惡鬼。
“這是......煞氣?”
陳濁心中一凜,死死盯著,但那黑氣稍縱即逝。
竟能吸引到煞氣傍身?足以見得洪良玉這刀法的恐怖之處了!
“怪不得你這刀法沒人見過,原來見過的都死了。”
陳濁深聲道。
斷魂刀的外號是傳開的,但確實沒人見過洪良玉的刀法。
“九龍夜雨不留人”絕非空話,他刀下沒一個能活著離開的!
“出來混得,不殺人,就要被人殺。”
洪良玉出神了片刻,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原來如此。”
陳濁點頭,識趣的不再多問。
洪良玉出身非凡,卻一朝零落泥塵,在九龍城寨的血銹江湖里浸了十幾載。
這種刀口舔血的日子過下來,悟出的奧義自然淬著煞氣。
陳濁琢磨著,洪良玉的奧義和他一身洪門功夫脫不了干系。
但具體是怎么個關聯法,他眼下也只有個模糊的推測。
除非,能親眼看看洪良玉使出這奧義......
這時,一張燙著紫金漆封的請柬打斷了他的思考。
“這是精武大會的請柬,別忘了你的承諾。”
洪良玉收回扣在請柬上的手指,或許是先前想起了某些往事,此刻顯得興致不高。
“放心,我答應替你們三合幫出手一次,自然說到做到。”
陳濁接過請柬,入手沉甸甸的,裝裱極其工巧,尤其是那道紫金漆封,十分的搶眼。
紫金者,天家貴色,非龍氣不得承其重——
這中武龍以紫金封緘,睥睨天下,難怪能說出“精武大會只認請柬不認人”這等話來。
陳濁將請柬收好,接著道:“至于洪九山,雖然我答應替你出手,但前提是能在精武大會上遇見他。”
“你一定會遇到他的,”洪良玉點了根煙,接著道,“全港年輕一輩前三的‘洪家兇虎’,沒理由進不去決賽。”
“你似乎很了解這位洪家兇虎?”
陳濁瞇著眼,他聽出來洪良玉的語氣不對。
洪九山身為洪家年輕一代第一人,有著洪家兇虎的暴力美稱。去年九龍碼頭那場血戰,三十四個刀手沒能留下他半片衣角。
“當年我離開洪家,手上也留下了這道疤......”
洪良玉摸索著右手虎口,那里有一道蜈蚣疤觸目驚心,一直蜿蜒至袖內,“十年了,它提醒著我,他的刀,一定比當年更快。”
陳濁靜靜聽著,他沒想到兩人還有這般昔日恩怨。
洪良玉絕不是善于之人,能在他身上留下這道疤,足以見得這位“洪家兇虎”的兇性。
“從收到那張請柬的時候,我就查過一些他的消息......”
洪良玉頓了頓,沉聲道:“我能確定的是,他現在距離‘宗師境’,也只有一步之遙。”
一流之上,可為宗師。
陳濁眸子微凝,指節無意識地輕扣著酒杯。
宗師境,按照大白話講,就是足以開宗立派,傳授武藝的一方宗師。
洪九山身為一流巔峰,如此實力,足以攪動江湖這趟渾水。
這樣的人物,確實沒道理進不去精武大會的決賽。
陳濁突然起身,走到洪良玉跟前時,臉上已不見方才的凝重。
他伸手拍了拍對方肩膀,力道不輕不重。
“抱歉搶了你報仇的機會,”嘴角揚起熟悉的弧度,“不過你放心,我一定讓他趴著從臺上滾下去!“
許久,洪良玉才從牙縫里擠出倆個字:“......多謝。”
陳濁灑脫的擺擺手,轉身就要離去,卻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頭——
“對了,還有一件事。”
“什么?”
“你知不知你印堂發黑,霉運纏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