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實的樹冠層無風自動，一陣裹挾著枯葉的黑風打著旋兒落下，現出一個身著黑袍的男人身影。

“《燭火燃燒法》最后的靈力反應，顯示他就在這附近才對。”男人低聲自語，銳利的目光掃視著四周。

只見周遭的樹冠折斷，草地狼藉，一片混亂的景象，不難想象這里曾發生過一場惡斗。

‘哦？難怪侯長老暗示這小子可能回不來了……原來是這個意思……’他心中了然。

“看來是‘意外’惹到了什么厲害妖獸……就這么上報吧……”

男人輕哼一聲，目光再次掃過這片狼藉，語氣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賞與惋惜：“區區練氣期，抵抗得倒是挺激烈。”

‘這么看來，神火教可能損失了個不錯的苗子……’

但這與他一個外門執事又有什么關系呢？

“還是看看能不能把尸首撿回去，煉點靈油換賞錢更實際點。”

男人聳了聳肩，開始沿著破壞的痕跡小心前行。走了許久，卻連季風的影子都沒見著，他不禁皺起眉頭，煩躁地抱怨起來：“該死！都走這么遠了，連點血跡都找不到！那小子到底死哪去了！再往前可就是圣女大人的私地禁區，嚴禁進入的……啊！”

他猛地一拍腦門，茅塞頓開：“那小子該不會是誤闖進去……才被干掉的吧？！”

想到這種可能，男人瞬間打了個寒顫。

神火教圣女裴青衣的兇名，在教內如雷貫耳。傳聞她視人命如草芥，誰若觸怒了她，第二天便會人間蒸發，連骨頭渣子都找不到，真正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主兒。

當年大慶典時，他曾有幸遠遠瞥見過蒙著面紗的圣女半張側顏，饒是如此，也足以斷定那定是個出塵絕艷的美人。

然而，那雙清冷的眼眸……卻從未把他們這些教眾當成人、當成同類看待過。

“該死的小兔崽子！真會惹事！”男人惱怒地低吼一聲，轉身就想駕起黑風逃離這是非之地。

為了幾塊下品靈石，他可不想蹚這趟渾水，把命搭進去！

他斗篷一甩，黑風剛剛卷起——

一股奇特的、誘人的烤肉香味卻隨風鉆入了他的鼻腔。

“是誤入此處的凡人？還是不知死活的散修？”男人心中掙扎。

雖然很想立刻逃離，但若事后真查出有外人闖入禁區出了事，他這個負責接引的執事恐怕也難逃責罰。

頓時覺得胃部隱隱作痛……

“今天真是倒霉透頂！”他暗罵一聲，無奈地施展【斂息術】，將自身氣息徹底隱藏，如同鬼魅般向著香味的源頭悄然摸去。

香味越來越濃郁，他的心卻越來越往下沉。

“只隔著一片草叢……我這筑基中期的修為，居然絲毫感知不到對方的存在？！對面……究竟是什么來頭？！”

他緊張地咽了口唾沫，硬著頭皮，小心翼翼地撥開了眼前的草叢。

眼前的景象，讓他瞳孔驟縮，終生難忘。

“真好，那頭大角牛消失后，這附近就有小動物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帶著輕松的笑意傳來。

只見季風正蹲在篝火旁，隨手撩開鬢邊垂落的發絲，對著篝火輕輕吹氣。

他手里舉著一只烤得金黃酥脆、滋滋冒油的兔子，美滋滋地咬了一大口，這才似有所覺，猛地轉過身來。

銳利的目光，與草叢后那張因極度震驚而張大的嘴巴，瞬間撞了個正著！

“誰？！”季風低喝一聲。

“啊！”被這突如其來的喝問嚇到，那執事也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啊！是接引弟子的執事大人！”季風看清來人，立刻小心地將烤兔插回地上，恭敬地躬身行禮：“弟子季風！恭候多時！考核所需的草藥，弟子已準備妥當！”

“這個……先不急……”男人慌忙起身，輕咳了兩聲，極力掩飾自己的尷尬。

自己居然被一個新入外門弟子的氣勢嚇到，真是丟人！更讓他心驚的是，即使面對面，季風的存在感也微弱得近乎詭異……

他上下打量著維持躬身的季風，發現少年身上那套一個月前還寬松合身的外門弟子制服，此刻竟緊繃繃地貼在身上，仿佛縮水了一號……

“咳咳……”執事清了清嗓子，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你……是人還是魂靈？”

聽到這古怪的問題，季風不解地撓了撓臉頰，拔出插在地上的烤兔子晃了晃：“您看，我有影子，還能吃東西，肯定是活人吧？”

“……”

隔著兜帽，季風都能感覺到對方散發出的那股凌亂又困惑的氣息。

‘是不是【斂息術】用過頭了？’季風暗自嘀咕。這記錄在入門玉簡上的黃階下品法術，本意是隱藏實力和氣息，只要精細控制靈氣流轉就能辦到。

這對他而言有點難度，但比起山洞里那幾天的地獄煎熬，簡直如同兒戲。‘雖然……不小心就會壓得太過……’

季風心念微動，悄然放松了對道臺內翻涌氣息的壓制。

“嗯？練氣四層巔峰……”男人感知到變化，低聲嘀咕了一句。

季風再次躬身，語氣坦然：“之前這附近盤踞著一只能擾亂修士神識的妖獸，肆虐了一番，所以執事大人您一時未能察覺弟子，也是情有可原……”

“啊，原來如此！那就權當如此！”男人立刻順著臺階下，點頭如搗蒜。他一甩長袖，重新擺出執事的架勢，聲音提高了幾分：“你采的草藥呢？現在就拿出來查驗吧！”

“回稟執事，弟子的納戒現下已被塞滿，草藥存放在另一處地方，請隨我來……”季風說完，做了個“請”的手勢。

目光無意間掃過手中的烤兔，他猶豫了一下，‘就我自己吃好像不太好吧……’

于是，他將烤兔向男人那邊遞了遞：“您要嘗一嘗么？……啊，不用哦……”

他看到對方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

………

……

“這……這是什么？！”男人望著眼前堆積如小山、足有二十丈高的碧珠草，嘴巴張得比剛才發現季風活著時還要大，下巴幾乎要脫臼。

一旁的季風看著他這副模樣，都不禁擔心他會不會真的下巴脫臼。

“回執事，這是弟子在山中不眠不休，苦尋一月所得。”季風恭敬地回答。

‘你放屁！’男人真的很想把這句怒吼甩到季風臉上，‘你把整片十萬黑山都犁禿了也湊不出這么多！’但他強行忍住了。他的目光掃過旁邊癱在地上的那張巨大得驚人的牛皮。‘那……那不會是血屠牛的皮吧？！怎么會這么大……’

他托著下巴，眼神變得無比凝重。資質平平的他，能在神火教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活下來，全憑“足夠小心”四個字。

此刻，他敏銳的本能正在瘋狂地拉響警報——眼前這個看似恭敬的少年，絕對、絕對不簡單！

如果說，能在十萬黑山這危險區域活蹦亂跳一個月還毫發無傷，只能說明他有點本事和運氣。

但眼前這座夸張的草藥小山……絕非一個練氣期弟子能獨自搜集到的！

‘被外門長老盯上還能這么悠哉，然后在圣女私地旁邊的隱蔽山洞里囤著這么多任務必需品……哇，這小子的后臺到底是誰啊？真的好難猜啊！’

男人心中翻江倒海，瞬間腦補了無數可能。

“那個……執事大人？”季風見他久久不語，試探著叫了一聲。

男人嘴角扯出一個自嘲又帶著點諂媚的笑容，猛地掀開了自己的兜帽，露出一張普通中年男人的臉。

他幾步上前，一把緊緊握住了季風的手，語氣熱切得近乎卑微：

“我是……在下是外門執事張天賜！您叫我小張就好……”

這話一出，季風努力維持的嚴肅表情差點當場破功。

他看著眼前滿臉堆笑、自稱“小張”的張天賜，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接話。

見狀，張天賜把季風的手握得更緊了，仿佛抓住了什么不得了的靠山：“不如說，請您務必叫我小張！”

【因懷疑你深藏不露，引起神火教外門執事張天賜關注，結出一條綠色因果線，綁定后因果+1，獎勵：十枚下品練氣丹】

‘唉？我到底是哪里做過頭了啊！’季風內心哭笑不得。

“那就多謝……”季風只能尬笑著點了點頭，隨即走向那堆碧珠草，準備動手搬運：“執事大人您方便帶著它們一起……”

“不勞您動手！都說了叫我小張，您太客氣了！”

沒等季風把話說完，張天賜一個箭步就躥到了他身前，態度殷勤無比：“這種粗活累活交給小的來辦就行！小的先把您平安送回神火教，隨后立刻再回來搬運這些草藥！”

“啊……嗯，有勞執事了……”季風實在不明白對方為何如此興奮，只能禮貌地再次點頭。

看到季風應允，張天賜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他指著旁邊那張巨大的牛皮，邀功似的補充道：“這張牛皮，小的稍后也一定給您送到房間去！”

這種時候，除了微笑，季風還能做什么呢？

“多……多謝……”他努力維持著嘴角的弧度，感覺臉頰都有些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