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禮,是人族所有新生兒都要進行的禮儀。
由巫祝行巫舞,做巫法,將新生兒的名字勾連在祖先氣機之上,求得祖先保佑。
一般來說,都是在幼兒滿三歲的時候,由巫祝堂進行統一的祝禮。
當然,這是對于一般的族人來說,一些官員,或者有人脈的獵人亦或者戰士,也會拜托相熟的巫祝進行提前的私下祝禮。
也有如這位冬府武庫院的大人一樣,直接上書巫祝堂的。
能夠任職為官員的人,都是有過貢獻,且有足夠能力的人族精英,一些小特權作為他們奉獻的額外酬謝并不過分。
但祝禮這玩意,你請大巫來做和巫童來做都是一樣的效果。
平日里姜離當然可以允許這點小特權,但也不看看現在是啥時候。
巫祝堂的中堅力量被抽調一空,人手本來就嚴重不足,哪來的巫祝去專門給你一個不足月的小孩做祝禮?
姜離翻看了一下,發現這種祝禮還有不少,都是不足三歲,但有些特權的人家。
這些,無一例外,都被姜離直接給拒了。
等華胥部落的巫祭們回來再說,現在別拿這種根本不著急的事情來煩他。
三位巫童被這位巫祭大人的雷厲風行給震了一下。
但馬上就反應過來,指著卷宗說道:“三日前,部落南區甲子號坊,一位獵人家屬求助。”
姜離聞言,翻開了竹簡。
一位蛟層獵人,家屬住在甲子號這種最好的地方不算什么特殊的事情,尤其是在這位獵人已經犧牲的情況下。
蛟層獵人的犧牲不是小事,蛟層,意味著這位獵人已經可以獨自獵殺成年蛟龍。
在獵人層級中,狐,狼,虎,可以看做是一層,而到了蛟,就是質變。意味著真正掌握了屬于自身的超凡偉力。
如果是一位蛟層獵人面對狌狌,根本不用那么麻煩,自己一個人就夠了。
不過,在這個卷宗里,這位獵人犧牲不是重點。
重點是,在這位蛟層獵人犧牲之前,他的妻子已經有了身孕,他死去的那天,孩子就已經八個月了。
在死后第七天,他的妻子就因為七天來的哀傷過度,導致嬰兒早產。
早產兒本就先天不足,身體羸弱,而這個嬰兒更是詭異。
如今不過剛剛滿月,母親就發現,嬰兒的左手消失了。
是的,消失了,母親在四天前的夜晚聽到孩子哭鬧,以為是孩子餓了,掌燈一看,卻眼睜睜看著自己孩子的左手一點點的,仿佛被無形的嘴巴吮吸吞吃……
等到她回過神來,孩子的一整個左手都已經消失了。
“血脈寄詭。”
姜離幾乎是立刻就下了判斷。
嬰兒的父親,那位蛟層獵人的死,必然是死于超凡偉力。
而他的死,卻并不意味著施加在他身上,致使其死亡的超凡力量隨之終結。
而是順著血脈,加諸在了他的孩子身上……
在巫祝之中,這被稱之為血脈寄詭。
大荒很大,莫名其妙的東西也不要太多。
“出發!”
姜離甩動蒼白羽衣,快步走出了巫祝堂。
不管是因為那母親蛟層獵人家屬的身份,還是因為她孩子身上發生的事情嚴重性。
若是放在平常,這種事情只要一報上來,立刻就會有巫祭前去。
要知道,對于后裔的看重,人族幾乎是大荒之最。
我斷胳膊斷腿都沒事,但你要是敢動我族的幼崽,那就是生死大仇。
可現在,這樣急切的事情,卻足足拖了三天。
由此可見,巫祝堂現在的人手緊缺到了何等程度。
三個巫童寸步不離的跟在姜離的身后,一行四人直接踏上了華胥部落獨有的龍馬。
神龜負書出洛水,龍馬出世獻河圖。
伏羲陛下衍化八卦,少不得那神異的河圖洛書之助。
而分別背負河圖與洛書的神龜和龍馬,也在華胥部落安定了下來,被奉為神獸。
巫祝堂的這些龍馬,就是最初那頭龍馬的血裔。
雖然沒有祖宗那么神異,但作為代步,一日千里就是在侮辱這種神獸。
隨著龍馬嘶鳴,風開始猛灌,眼里的風景開始飛速的倒退。
幾乎是盞茶時間,姜離就帶著三個巫童來到了那位蛟層獵人的家。
一個有些粗獷,但很寬敞很解釋的石房,很符合一位獵人的性格。
可現在,這個家里只有孤嬰寡母,曾經為之驕傲的夫君,已經犧牲在了獵場之中。
一位巫童很有眼力見的上去敲門。
不,根本用不上他,周遭族人們見到了巫祝,第一時間就已經喊起了那位寡婦的名字。
“風榛家的!快開門!巫祝大人們到了!”
說著,那大嗓門的婦人卻有些憤怒的看了一眼姜離等人,又因為對巫祝的尊敬而快速收回。
姜離當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本該立刻處理的事情,卻拖了三天,普通族人們可不知道巫祭集體消失的事情。
也沒有辦法解釋,巫祭們離開,是為了應對更加恐怖的事情。有些事情知道的人多了,反而不是好事。
在人族而言,背負超凡,本就意味著更多的責任,間或夾雜著誤解。
門被打開了。
一個頂著黑眼圈,形容枯槁,披散著頭發的婦人走了出來,懷里緊緊的抱著一個襁褓。
見了姜離,顧不得其他,立刻跪在了姜離的面前。
聲音里夾雜著哀求和慌亂。
“求巫祝大人救救我兒!救救我兒……”
“她……她已經……”
說著,婦人已經泣不成聲。
“起身,巫祝既來,萬災皆消。”
姜離沉聲說著所有巫祝都會說的話,巫祝們知道這是大話,但族人們不知道,接觸到詭異超凡的他們,最需要的是一顆定心丸。
一顆來自自己族群超凡者的定心丸。
他伸出手,從婦人的手中接過襁褓,翻開一看,神色頓時陰沉了下來。
卷宗上只說,嬰兒的手被莫名詭異吞吃,但現在,不僅僅是左手,連帶著整個手臂,甚至于大半個肩膀,都已經消失不見!
姜離拉開了襁褓,把嬰兒暴露了出來。
嬰兒沒有因此啼哭,溫柔的風托舉著她,沒有讓嬰兒感到一絲的不適。
三位巫童也已經在做準備,一層層顏色鮮艷的幕布被拉開,籠罩住了嬰兒和姜離以及那位可憐的母親。
隔絕了其他人的視線。
姜離仔細的看著嬰兒的肩膀。
明明已經失去了連帶著一半肩膀在內的手臂,但嬰兒的傷口卻沒有任何愈合的意思,粉嫩的骨髓,包裹著骨髓的鮮紅血肉,甚至每一根血管的斷口,都清晰可見,但卻沒有任何血液流出。
詭異無比的一幕,姜離卻沒有任何的異色。
“嗚哇!!”
正在此時,嬰兒無端的哭泣了起來。
那哭泣中帶著凄厲的意味,仿佛哀嚎,令人心都碎了。
姜臨凝眉看去,只見嬰兒那已經消失大半的肩膀,開始進一步的消失!
就好似一張無形的口,在一點點吞吃著她的骨與肉。
不過是短短呼吸時間,隨著血肉的消失,那詭異的創口進一步深入。
姜離已經肉眼看到了嬰兒那砰砰跳動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