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著。”

大庭殿門前，姜離看了一眼身側落后半步，低眉順眼的羽族三公主。

“是。”

羽族三公主乖乖的應下，低著頭站在那里，絲毫不敢往兩邊看。

一來是因為姜離說的話，二來則是因為此刻所在的位置。

大庭殿，位于華胥宮的正中，周圍滿是華胥親衛。

要知道，能夠在這里巡視的親衛，在名義上都是戌衛伏羲，是夠資格著首陽金甲，在心口銘刻伏羲寶印的存在。

每一位都是人族真正的強者，每一位都是從尸山血海殺出來的大高手。

在這些真正的強者面前，所謂大荒萬族新生代天驕，不過是路邊一條而已。

本來這些親衛就對異族有著近乎本能的敵意，哪怕知道這鳥人是一位巫祝的備用食材，但還是下意識的審視。

帶給羽族三公主的壓力可想而知。

眼看著主人走進大庭殿，羽族三公主越發的戰栗起來。

殿內。

姜離再一次見到了大庭氏。

“羽族走了？”

大庭氏依舊埋首在案牘之間，仿佛有處理不完的事情。

“狩部要求今年的首陽銅精多分十斤，想都別想，一斤多的都沒有。”

他一邊問一邊嘟囔著，在手中的竹簡上刻畫。

單單是眼前這一幕，任誰也看不出來，眼前這位錙銖必究，斤斤計較的老者，是華胥部落真正的第一強者。

“是。”

姜離點點頭，有些欲言又止。

大庭氏終于從案牘之中抬頭，放下刀筆，笑道：“是不是覺得，羽族這一趟來，有些虎頭蛇尾？”

姜離再次點頭，道：“確實有這樣的感覺，所謂血羽之戰，總覺得有些……敷衍。”

“敷衍就對了。”

大庭氏笑道：“你真的以為，這只是羽族的試探？區區一個羽族，夠資格來試探我人族新任共主的政念？夠資格來稱量我華胥部落？”

“看來，有些晚輩看不到的事情？”

姜離瞇了瞇眼睛。

“羽族只是馬前卒，其實在羽族出現在華胥部落的那一刻，它們的目的就已經達成了。”

“血羽之戰對于羽族的神圣性也好，黑鳳族老也罷，都只是棋子而已。”

大庭氏說著，頓了一下，笑道：“包括那所謂的羽族三公主。”

姜離聞言，皺眉道：“這是大荒萬族對人族的試探，羽族只是馬前卒，所謂血羽之戰，一位族老，一位天驕，都只是工具，用完就可以拋棄的工具。”

“沒錯。”

大庭氏點頭道：“現在的人族是溫和的，別這么看著我，人族近幾年確實已經很少對外擴張了，只是局部的摩擦時時刻刻都有。”

說著，大庭氏嘆息一聲。

“沒人啊。”

華胥首領苦惱的點著自己的額頭，道：“人族還是太少了，老夫等人都想，一覺醒來，那些滿地爬的小娃娃就能變成合格的戰士和獵人，如果能成為巫祝就更好了。”

“祖父和神農共主打下了已知大荒內最肥沃的土地，最豐厚的資源，但人族太少，根本消化不掉。”

“只有等到把這些東西都消化掉，才是人族第二次擴張的時候。”

“本來還想著，能把這一點傾向多藏幾年，沒想到才十年，就被那些狗東西聞出了味道。”

人族很強，但人族也有弱項。

相比于大荒萬族，人族的數量還是太少，雖然人族在一刻不停的繁衍，但繁衍并非無節制，夫妻至理一定要推行下去，哪怕為此犧牲一定的生育率。

否則，就會出現蒙昧時期，子不知其父，父不知其子的情況。

單個人族的人倫還好說，可若是沒有一個清晰可見的親緣血統脈絡，冒出父女相配的鬧劇，那才是人族的末日。

這樣一來，人族的積累就需要更多的時間來進行。

在這一段時間里，人族將吝嗇犧牲，會將人口發展當做第一大事。

其他的都要往后放。

這種情況下，大荒萬族會不可避免的同樣開始發展和恢復。

大荒實在是太大了。

充沛到了極點的資源，讓人族領先，但并非斷崖式的領先。

本來，人族高層還想藏著一點，但人族總體的趨勢，還是讓大荒萬族察覺到了不對勁。

于是才有了這次試探。

從華胥部落應戰的那一刻開始，大荒萬族就喜不自勝了。

因為如果是以前那個在神農率領下，看似溫和實際殘忍酷烈到了極點的人族，會直接糾集華胥親衛和狩部精英，不給羽族的祖庭踩塌半拉都不算完。

什么夠幾把羽族，還敢給老子遞戰書？

但，如果真的有這樣一場戰爭，對現在的人族來說是得不償失的。

“所以，這是一場陽謀。”

大庭氏看了一眼姜離，笑道：“不服氣？”

“有一些。”

姜離誠懇的點點頭，道：“不過，總會討回來的。”

明明把羽族的門面鳳鶴都給射爆，然后還俘虜了人家的三公主，但在姜離嘴里，卻好似人族吃了大虧。

因為在姜離等新生代人族看來，確實如此。

搶你殺你是給你臉，你居然還敢打小九九？

“忍一忍吧，正如你所說，總有機會的。”

大庭氏突然似笑非笑的看著姜離，問道：“你是不是也認為，姬軒轅是一位溫和的共主？是不是認為，正是因為他的溫和，所以神農共主才禪位于他？”

姜離有些遲疑的點點頭。

休養生息，積蓄族群，確實需要一個相對溫和的首領。

大庭氏笑了笑沒說話。

只是默默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天知道自己這些老家伙為了勸住姬軒轅而吃了多少苦。

那家伙，一聽他一上位，人族就要休養生息，整個人都差點炸了。

軒轅劍被束之高閣，至少百年不得出鞘，是對他最大的懲罰和痛苦。

現在有熊部落的人主殿，天天都能聽到軒轅劍凄厲的猙獰嘯叫。

人族共主對人族有絕對的命令權，如果姬軒轅一意孤行，那么不管是誰都無法阻止，但姬軒轅放棄了行使這個權力。

他渴望戰爭，但前提是為了人族而戰，為了族群，他什么都可以犧牲，包括自己。

軒轅，是一位合格的共主，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接過祖父和神農共主的衣缽，其他人，都不行。

大庭氏心里感慨著，講這些事情放下，看向了姜離，突然想到了什么。

“姜離，老夫要提醒你一句。”

“人族血脈，不可混淆，華胥也好，神農也好，容不下一個混血崽子，你能明白嗎？”

姜離差點一頭栽在大殿上。

他黑著臉，說道：“晚輩只會喜歡胸大屁股翹黑發黑眼的人族女人，而不是一個鳥人。”

說罷，負氣似的就要離開。

但在走到門口的時候，姜離突然回頭，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問道：“為什么？”

很莫名其妙的問題，但大庭氏卻明白他的意思，笑的有些無良。

“老夫可不知道，那是先共主的安排。”

“晚輩會用自己的法子去探究。”

“隨你。”

大庭氏無所謂的點點頭，目送姜離離開大殿，眼眸幽深。

“或許，這才是神農共主所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