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斷路求生

裝甲車的儀表盤閃爍著警告燈。齊岳瞥了眼油表，剩余里程不足八十公里，而距離最近的那個“方舟“標記點還有至少兩小時車程。

“走省道。“蘇雨桐研究著地圖，左手無意識地摩挲著紋身位置，“高速肯定被軍方封鎖了。“

雨后的省道布滿坑洼，裝甲車不時顛簸著駛過水坑，濺起的泥漿拍打在防彈玻璃上。齊岳的太陽穴突突直跳，手臂上的金色血管網隨著心跳明暗變化——疫苗仍在改寫他的DNA。

后視鏡里，三輛摩托車突然從岔路口沖出。騎手們戴著焊有鐵網的頭盔，身穿拼接皮甲，后座綁著自制的長矛。領頭者舉起霰彈槍，對準裝甲車后窗。

“掠奪者。“齊岳猛打方向盤避開第一槍，“前世這時候他們還沒成型。“

蘇雨桐按下中控臺上的紅色按鈕。車尾釋放出尖銳的金屬片，兩輛摩托車瞬間爆胎翻倒。但第三輛靈活地避開障礙，騎手從腰間抽出燃燒瓶。

“坐穩！“

裝甲車急剎轉入鄉間土路。燃燒瓶在身后炸開，熱浪甚至透過裝甲傳導進來。齊岳的視野邊緣泛起金色光暈——疫苗強化了他的動態視力，他能看清每一顆飛濺的火星軌跡。

摩托車在崎嶇路面上優勢明顯。騎手已經與裝甲車并行，正試圖用鐵鉤撬開車門。蘇雨桐降下車窗一寸，手槍精準擊中對方膝蓋。

慘叫聲中，齊岳注意到那人傷口流出的血呈暗綠色。

“早期感染者。“他皺眉，“還沒完全變異，但已經...“

前方突然出現的路障打斷了他的話。五輛廢棄轎車呈鋸齒形堵死了整條路，十幾個手持農具的村民站在車頂。他們眼睛在黃昏中泛著不自然的紅光。

“掉頭！“蘇雨桐喊道。

已經來不及了。摩托車殘骸堵住了退路，裝甲車陷入包圍。一個穿褪色迷彩服的老者敲打車窗，聲音詭異地同步：“下...車...接...受...檢...查...“

每個字都帶著那種高頻噪音的回響。齊岳的牙根發酸，意識到這些人已經被γ型網絡同化，成了γ-12的遠程傳感器。

“沖過去。“他掛上低速檔，“抓穩了。“

裝甲車碾過路障的震動讓兩人五臟六腑都顛簸起來。擋風玻璃上趴著個少年，他的指甲在防彈玻璃上刮擦出刺耳聲響，嘴角咧到耳根的笑容與γ-12如出一轍。

“它們在學習人類行為。“蘇雨桐記錄著觀察數據，“模仿得越像，誘惑獵物成功率越高。“

齊岳突然急轉彎甩飛少年。前方出現一條干涸的河床，是擺脫追擊的最佳路徑。但就在裝甲車沖下河堤的瞬間，發動機發出一聲悶響，隨即徹底熄火。

“電磁脈沖殘留！“蘇雨桐檢查著儀表盤，“林老師的武器影響了車載電腦。“

追兵的身影已經出現在河堤上。齊岳抓起背包和步槍：“步行，趁天沒全黑。“

他們鉆進河岸的蘆葦叢，淤泥沒過腳踝。遠處村莊亮起零星燈火，看似正常，但齊岳知道那不過是死亡陷阱——γ型網絡會保留受害者的部分日常習慣，就像蜘蛛維護蛛網上的露珠吸引飛蟲。

“去那個信號塔。“蘇雨桐指向山脊上的鐵塔，“可以嘗試聯系其他'夜鶯'。“

齊岳的右臂突然刺痛。金色血管網在皮下劇烈閃爍，像在預警什么。他本能地撲倒蘇雨桐，下一秒，他們原先站立的位置被某種黏液擊中，蘆葦瞬間腐蝕成黑色殘渣。

“γ-7！“蘇雨桐翻滾著舉槍射擊，“唾液腺特化型！“

陰影中躍出的生物像剝了皮的獵豹，長舌滴著腐蝕液。齊岳的步槍子彈擊中它肩胛，卻只讓動作稍滯。他這才想起背包里有林教授給的納米銀手雷。

爆炸將γ-7掀飛十米遠。銀色霧氣中，怪物發出嬰兒啼哭般的慘叫，體表冒出無數水泡。但更可怕的是，所有追擊者的動作同時停滯了一秒——仿佛共享了這份痛苦。

“蜂群思維。“蘇雨桐拉著齊岳繼續奔跑，“傷其一等于傷全體！“

夜色完全降臨。兩人借著月光攀爬陡峭的山坡，身后是此起彼伏的嚎叫。齊岳的金色視覺讓他能在黑暗中辨路，但同時也看清了山腳下正在集結的“人群“——至少有五十個感染者，動作整齊得像一支軍隊。

信號塔的鐵門被銹死了。齊岳用槍托砸開鎖芯，兩人擠進狹小的設備間。蘇雨桐立刻開始調試無線電，而齊岳用鐵棍卡住門框——這阻擋不了太久，但能爭取幾分鐘。

“頻率148.35MHz。“蘇雨桐戴上耳機，“如果有其他'夜鶯'...“

靜電噪音中突然插入一個男聲：“...這里是'渡鴉'...方舟三號已淪陷...重復...方舟三號...“

蘇雨桐的臉色變了：“陳志達？他還活著？“

齊岳想起前世那個用藥品勒索避難所的藥劑師。陳志達掌握著城西最大的私人藥房，最后卻為了一箱泡面出賣了十幾個幸存者的藏身處。

“別回應。“他按住蘇雨桐的手，“可能是陷阱。“

但已經晚了。蘇雨桐的應答信號剛發出，無線電那頭立刻傳來刺耳的共鳴波。兩人痛苦地捂住耳朵，設備間的玻璃在高頻震動中爆裂。

更糟的是，山腳下的感染者們同時抬頭，以完全一致的角度看向信號塔。

“他投靠了γ型網絡！“蘇雨桐砸毀發信裝置，“陳志達從來就不是真正的'夜鶯'！“

撞擊聲從鐵門處傳來。齊岳踹開天花板檢修口，兩人爬上信號塔支架。三十米高的鐵架在風中搖晃，下方是密密麻麻的感染者，正像螞蟻般向上攀爬。

“還剩這個。“蘇雨桐取出最后一把電磁脈沖手槍，“范圍只有五米。“

齊岳望向遠處。月光下，一條盤山公路蜿蜒通向北方。如果能在感染者合圍前到達那里...

“數到三，我們一起跳。“他指向塔架西側的緩坡，“落地后立刻往公路跑。“

蘇雨桐搖頭：“你帶著數據走。“她將裝有研究資料的硬盤塞進齊岳口袋，“我來斷后。“

沒時間爭論了。第一個感染者已經爬上平臺，是那個穿迷彩服的老者。他的眼球完全變成了乳白色，卻精準地面向兩人，喉嚨里發出γ-12特有的合成聲音：“蘇...醫...生...林...教...授...想...你...“

這句話讓蘇雨桐僵住了。齊岳趁機摟住她的腰，縱身躍向斜坡。兩人在灌木叢中翻滾下滑，尖銳的樹枝劃破衣服和皮膚。身后，電磁脈沖槍的藍光一閃而過，隨即是重物墜地的悶響。

他們跌落在公路上時，齊岳的左臂以詭異角度彎曲——骨折了。但更嚴重的是蘇雨桐的傷勢，她的腹部被鋼筋貫穿，鮮血很快浸透了臨時包扎。

遠處傳來引擎聲。一輛軍用吉普車駛過彎道，車頂架著重機槍。齊岳剛要呼救，卻看見車身上噴繪的“第七區“標志——和防空洞里那個銘牌一模一樣。

“納米哨兵...“蘇雨桐氣若游絲，“別出聲...“

吉普車在百米外突然急剎。士兵們跳下車，手持某種探測器掃描地面。齊岳屏住呼吸，看著探測器指向自己所在的方向——疫苗正在讓他們發出某種特殊生物信號。

千鈞一發之際，山脊上傳來爆炸聲。信號塔轟然倒塌，砸向公路。士兵們立刻轉向新威脅，而齊岳趁機拖著蘇雨桐藏進排水涵洞。

黑暗中，蘇雨桐的呼吸越來越弱。齊岳摸出最后一支抗生素，卻在她腹部摸到了更可怕的東西——蠕動的觸感。γ型病毒正在傷口處增殖。

“注射...疫苗...“蘇雨桐抓住他的手，“直接...心臟...“

齊岳顫抖著取出金色安瓿瓶。前世他見過太多注射失敗的案例，那些人在痛苦中融化。但此刻別無選擇。

針頭刺入心臟的瞬間，蘇雨桐的身體如蝦米般弓起。她的瞳孔擴張到極限，左臂紋身爆發出刺目藍光。齊岳死死按住她，感受到皮下組織正在劇烈重組。

當抽搐停止時，蘇雨桐的傷口處覆蓋了一層金色薄膜。更驚人的是，她的虹膜現在呈現出金屬質感，在黑暗中微微發亮。

“感覺...很奇怪。“她摸著自己的臉，“能看見紅外光譜...聽見一公里外的心跳...“

涵洞外，士兵們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齊岳抓起碎石準備最后一搏，卻被蘇雨桐按住。她只是輕輕哼起一段旋律——正是γ-12模仿過的《喀秋莎》。

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士兵們如遭電擊，齊刷刷跪倒在地，防毒面具下傳出痛苦的呻吟。其中一人的面罩脫落，露出爬滿銀色紋路的臉——那不是人類，更像是人形傀儡。

“共鳴反向調制...“蘇雨桐自己也顯得驚訝，“我能干擾它們的控制信號...“

趁著士兵們混亂，兩人溜出涵洞，劫持了那輛軍用吉普。齊岳用撕下的衣袖固定骨折的左臂，單手持方向盤駛入夜色。后視鏡里，士兵們正以一種機械的整齊度重新列隊，像被重啟的機器人。

“他們不是人類，也不是感染者。“蘇雨桐檢查著車上找到的文件，“是'第七區'的仿生士兵，用γ型病毒作為生物CPU。“

文件袋里掉出一張照片：年輕的林教授站在一群軍人中間，背后是標著“方舟計劃“的橫幅。角落里，一個戴金絲眼鏡的女研究員正在調試設備——赫然是年輕版的蘇雨桐自己。

“我不記得拍過這張照片。“蘇雨桐的聲音充滿困惑，“那時候我應該在讀醫學院...“

齊岳想起林教授說的“記憶投射“。也許這個時空的蘇雨桐從未做過護士，而一直是軍方研究員。那么前世那個給他口哨的蘇雨桐，和現在這個能控制仿生士兵的蘇雨桐，究竟哪個才是...

吉普車突然失控打滑。齊岳猛踩剎車，發現輪胎被路上的鐵蒺藜扎爆。兩側山坡上亮起無數火把，包圍圈早已設好。

一個穿白大褂的身影站在路中央，金絲眼鏡反射著月光。當他舉起手電筒照向自己胸口時，齊岳看清了工作證上的名字：陳志達，第七區首席病毒學家。

“歡迎回家，'夜鶯'們。“他的聲音帶著電子合成的質感，“母親很想你們。“

蘇雨桐突然捂住左臂。紋身處的皮膚下，有什么東西正在蠕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