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長樂向前一步,身量帶來的壓迫感讓林氏下意識后退。
她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聲音不高,卻字字誅心:“太太慎言。我雖幼年失恃,亦是父親明媒正娶嫡妻所出的嫡長女!反觀太太您——”
她刻意拖長了音調(diào),目光如刀刮過林氏瞬間慘白的臉,“罪臣流放之女,孤苦無依投奔我母。仗著有孕在身,竊取父寵,方得安身之所。趁我母親新喪,花言巧語迷惑我父,以卑賤之身竊據(jù)繼室之位!當年,為謀得這繼室之位……”
她故意停頓,欣賞著林氏眼中噴薄欲出的恐懼和憤怒。
林氏被揭了最不堪的老底,如同被剝光了衣服示眾,羞憤欲狂,面目猙獰得仿佛要撲上來生啖其肉!
沈長樂豈會給她機會?
語速加快,如連珠炮般繼續(xù)攻心:“當年,太太為得這繼室之位,曾在我舅父程公面前指天發(fā)誓,必視我如己出,悉心照料!更在我舅母面前執(zhí)妾禮,卑躬屈膝,諂媚討好,極盡能事!舅父舅母見你‘情真意切’,又念我年幼需人照拂,方才勉強點頭應允!誰曾想,扶正不過數(shù)月,你便露出豺狼本性!苛待我的乳母婢女,使彼等苦不堪言,更欲加害于我!若非孔嬤嬤拼死護主,暗中傳信舅家,我沈長樂焉有命在?!焉能活到今日站在你面前?!”
“住口!你給我住口??!”林氏徹底崩潰,理智盡失,尖叫著撲上來就要撕打沈長樂!
“放肆!”兩道矯健身影如鐵塔般瞬間擋在沈長樂身前!
正是她帶來的程家武婢!
兩人身量高壯,目光冷冽如冰,帶著沙場淬煉出的煞氣。
只冷冷一掃,便將狀若瘋癲的林氏釘在原地,不敢再妄動分毫!
沈長樂隔著武婢,冷眼睨著驚魂未定、氣喘如牛的林氏,聲音淬著寒冰:“做了十幾年沈太太,脾氣倒是養(yǎng)得比當年更大了。可惜,我沈長樂,早已非當年那個任你拿捏、朝不保夕的孤女!”
她再次上前兩步,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臉色慘白、搖搖欲墜的林氏,語氣帶著一絲玩味的殘忍:“太太方才不是口口聲聲講‘孝道’、論‘禮法’嗎?很好。我今日敢與太太當面鑼對面鼓,自然備足了‘孝道’、‘禮法’的萬全之策?!?
她輕輕一笑,那笑容卻讓林氏如墜冰窟。
“待會兒父親歸家,太太可要好好想想,該如何在他面前,將這‘孝道’與‘委屈’,發(fā)揮得淋漓盡致,感人肺腑才是。”
說罷,不再看林氏那副恨不得吃了她又無可奈何的扭曲面孔,沈長樂揚聲吩咐:“青桃!”
一直縮在角落、目睹全程早已驚呆的青桃一個激靈:“婢……婢子在!”
“此時辰,父親應已下衙。你去廚房看看,老爺?shù)耐砩趴蓚渫桩斄耍咳粲胁恢?,即刻命人添補?!?
沈長樂的聲音恢復了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是!婢子這就去!”
青桃連忙應聲,飛快地瞥了一眼林氏那鐵青扭曲、如同厲鬼的臉色,掩其臉上快意,低著頭匆匆往廚房跑去。
沈長樂又轉(zhuǎn)向孔嬤嬤,聲音清越:“嬤嬤,父親將歸,我等為人子女,理當前往二門相迎?!?
“是,大小姐?!笨讒邒吖響?,眼中滿是激賞與痛快。
林氏眼睜睜看著沈長樂在這沈家內(nèi)宅發(fā)號施令,視她如無物,心中又是恐懼又是憤怒,更有無盡的不甘!
然而,聽到“父親歸家”四字,她瀕臨崩潰的神經(jīng)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眼中瞬間迸發(fā)出怨毒的光芒!
她猛地一推身旁還在捂著臉嚶嚶哭泣的沈長悅和兀自憤恨的沈長喜,尖聲道:“快!隨我去迎你們爹爹!”
說罷,竟搶在沈長樂之前,帶著兩個女兒,如同喪家之犬般,踉蹌著朝外院奔去。
沈長悅、沈長喜經(jīng)過沈長樂身邊時,還不忘投來怨毒無比的目光,壓低聲音惡狠狠地詛咒:
“你等著!爹爹回來,定要你好看!”
“看爹爹怎么收拾你這個潑婦!”
沈長樂恍若未聞,只輕輕撣了撣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塵,唇角噙著一抹冰冷而篤定的笑意。
……
騾車橫亙,塞死了通往外院的甬道,正正堵在二門之前。
沈坤生母朱氏,身軀肥碩,被這龐然大物擋了個嚴嚴實實,竟不得其門而入!
她帶來的仆婦正手忙腳亂地試圖挪車,卻被程家仆婦有條不紊搬運物件的隊伍擠得東倒西歪,竟無人有空隙理會她這位“老夫人”。
朱氏何曾受過此等怠慢?登時怒火攻心,叉腰立于騾車前,指著那些忙碌的程家仆婦厲聲叱罵:“瞎了眼的狗奴才!連我都敢慢待?這是我兒子的家!慢待我的,等我兒回來,統(tǒng)統(tǒng)發(fā)賣到煤窯里去!”
一名被指到鼻尖的程家仆婦實在不堪其辱,停下手中活計,不卑不亢地回了個白眼,聲音清晰:“老太太且省些力氣罷。奴婢等乃余杭程家之人,非沈家仆役。便是沈御史在此,亦無權(quán)發(fā)賣我們程家的人?!?
朱氏愕然,旋即那點因身份帶來的虛妄囂張又占了上風,尖聲道:“余杭程家又如何?!既進了我沈家的門,就得守我沈家的規(guī)矩!要逞威風,滾回你程家去!此乃沈宅,豈容爾等放肆!”
沈長樂蓮步輕移,行至朱氏面前,身姿挺拔如青松,聲音清冷如寒泉:“老太太此言差矣。此宅,非沈宅?!彼抗鈷哌^門楣,一字一頓,“宅契之上,白紙黑字,寫的乃是我母程氏,閨名——菲。”
朱氏如被掐住脖子的雞,囂張氣焰頓時一窒,臉色變了變,強辯道:“程……程氏既嫁了我兒,便是我沈家婦!她置辦的產(chǎn)業(yè),自然歸沈家所有!”
這老婦倒有幾分急智。
她本是通州沈家主母身邊的一個低賤婢女,憑幾分姿色爬了床,僥幸生下沈坤這個兒子。
后仗著兒子出息,在京中另立門戶,自詡“老夫人”,早忘了自己爬床婢妾的出身。
沈長樂豈容她混淆?當即冷笑駁斥:“哦?依老太太這般道理——”她故意拖長了調(diào)子,目光如針般刺向朱氏,“您當年亦是沈家妾室。如此說來,您入京后這些年積攢的所有體己、金銀、首飾、田莊……凡此種種,是否都該歸屬通州沈家本家?歸您昔日主母、如今沈家的嫡老夫人所有?孫女不才,即刻便可修書一封,請通州嫡祖母派人來京,清點接收老太太您的‘沈家財物’!”
朱氏瞬間面如土色,瞠目結(jié)舌,冷汗涔涔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