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雨還在繼續。

那些失去靈光的劍柄、碎片，如同燃燒的淚滴劃過蒼穹，墜向青云山脈的廢墟。沒有驚天動地的撞擊，只有細碎的聲響——仿佛宇宙在為這場徒勞的抵抗默哀。

雷杰趴在黑風澗的懸崖邊，指甲深深摳進巖石。他看著一枚斷裂的桃木劍墜入下方的湍流，劍身上還殘留著道家符紋的淡淡印記。那是龍虎山弟子的法器，半個時辰前，它的主人還在劍網中發出少年人的吶喊。

“咳...“一陣劇烈的咳嗽讓雷杰彎下腰，他咳出的血沫里混著細小的冰晶。青玉髓的反噬越來越強，強行窺視水滴的微觀結構幾乎撕裂了他的經脈。但他不敢停下，那些不斷涌入意識的畫面，是此刻唯一的真相。

畫面里，水滴探測器正在緩慢下降。它掠過道衍真人倒下的廣場，掠過堆積如山的尸體，最終懸停在青云門的靈脈源頭——萬靈祖竅的廢墟上方。那里，地脈龍氣早已斷絕，只剩下一個深不見底的、泛著幽光的孔洞。

【檢測到異常空間波動。坐標：萬靈祖竅。能量特征：與目標 ETO-TJ-001（雷杰）同源。】

水滴的思維核心做出了判斷：【優先級調整。優先探查空間異常點。】它表面的銀色漣漪再次擴散，這一次卻不是為了毀滅，而是在掃描那處廢墟下的空間結構。

雷杰突然明白了。它在找青玉髓！或者說，在找能進行維度跳躍的空間節點！他掙扎著想要遠離，身體卻像灌了鉛般沉重。體內的冰寒靈力與玉髓產生了共振，仿佛在向水滴發出無聲的呼喚。

“別管我...“他咬著牙，用匕首劃破掌心，鮮血滴在青玉髓上。劇烈的疼痛讓他保持清醒，那些關于維度跳躍的畫面開始倒退、模糊。

就在此時，一道赤紅的身影從青云門廢墟中沖天而起！烈陽真人的道袍已被鮮血浸透，左臂的火焰只剩下微弱的火苗，但他手中的半截斷劍依舊指著水滴：“邪魔！你的對手是我！“

他身后，跟著數十名幸存的修士。有斷了一臂的靜水仙子，有拄著拐杖的藥塵子，甚至還有幾個鎮仙司的校尉——他們扔掉了刻著“鎮仙“二字的令牌，手中的破法弩調轉了方向。

“烈陽師兄...“靜水仙子咳出一口血，聲音微弱，“我們的靈力...“

“用不上靈力，還有骨頭！“烈陽真人的斷劍突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光芒并非來自靈力，而是源自精血燃燒的最后威能，“當年我等開山立派，憑的不是法寶，是一口氣！“

他猛地將斷劍拋向空中。奇異的是，這柄失去靈力的凡鐵，竟在空中停滯、旋轉，吸引了周圍所有散落的飛劍碎片。那些原本黯淡的金屬殘片，在接觸到斷劍的瞬間，突然亮起了微弱的光。

“這是...“玄陰真人瞳孔驟縮。他認出了這種法門——青云門失傳的“聚靈化劍“，以修士心頭血為引，喚醒器物中的最后靈性。代價是...油盡燈枯。

“諸位，“烈陽真人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讓這些飛劍，再唱一次吧。“

他第一個縱身躍向斷劍。接觸到斷劍的剎那，烈陽真人化作一道赤紅色的光流，融入了劍體。斷劍發出一聲清越的鳴響，體型暴漲至丈許，劍身上浮現出烈陽真人怒吼的虛影。

“我碧波峰，陪了！“靜水仙子微微一笑，化作一道藍光融入劍中。

“老夫的丹爐炸了，正好用骨頭煉丹！“藥塵子拄著拐杖，蹣跚地走向光劍。

一名鎮仙司校尉扔掉頭盔，露出年輕的臉龐：“俺爹是修士，被俺親手抓的...今日，贖罪！“他拔刀自刎，精血化作紅光匯入劍體。

越來越多的身影飛向那柄不斷膨脹的光劍。有白發蒼蒼的長老，有稚氣未脫的弟子，有原本視彼此為死敵的正邪修士。他們的靈力或許被水滴壓制，他們的法寶或許已被摧毀，但此刻，他們用生命點燃了最后的璀璨。

光劍的光芒越來越盛，最終化作一道貫穿天地的光柱。這光柱中沒有復雜的符文，沒有精妙的陣法，只有最純粹的意志——屬于人類文明，不屈的意志。

雷杰看著這一幕，眼淚終于忍不住滾落。青玉髓投射的畫面里，三體艦隊的軌跡正在偏移，似乎被這股來自行星的、原始卻熾烈的能量驚動。

【警告：檢測到未知能量爆發。性質：精神意志聚合體。威脅等級：重新評估...】

水滴探測器第一次出現了“猶豫“。它的思維核心在進行超過百萬次的運算，試圖理解這種不符合物理法則的能量形式。

就在此時，光柱動了。

它沒有像北斗誅仙陣那樣織成復雜的劍網，只是以最直接、最蠻橫的姿態，朝著水滴探測器，轟然斬下！

這一劍，凝聚了萬仙盟最后的心血。劍光所過之處，空間出現了扭曲，那些原本被水滴同化的飛劍碎片，此刻竟像歸巢的鳥兒般匯入光柱，讓劍威再漲三分。

水滴終于做出了反應。它表面的強互作用力粒子瞬間調整到最高防御姿態，形成一個絕對光滑的能量護盾。這護盾曾抵御過星際塵埃的撞擊，承受過核爆的高溫，是三體科技的巔峰造物。

轟——！

天地間仿佛響起了創世的驚雷。

光柱與護盾的碰撞點，出現了一個不斷閃爍的能量球。那里面，是人類意志與宇宙法則的直接對抗。光劍上的人影在嘶吼，在燃燒，他們的面容越來越清晰——有烈陽真人的怒目，有靜水仙子的悲憫，有無數不知名修士的決絕。

水滴的表面第一次出現了波動。那絕對光滑的護盾上，竟浮現出細微的漣漪！

“破！“光劍中傳出無數人的合聲。

咔嚓！

一聲細微卻清晰的脆響，傳遍了整個戰場。水滴的護盾上，出現了第一道裂痕！

雷杰猛地站起身，眼中爆發出希望的光芒。青玉髓傳來一陣溫暖，那些冰冷的倒計時似乎都變得緩慢了。

但就在此時，變化陡生。

水滴探測器突然做出了一個違反所有運動規律的動作——它在原地消失，又瞬間出現在光柱的側面。同時，它表面的裂痕開始修復，那些強互作用力粒子以更快的頻率震顫，爆發出遠超之前的能量。

“不好！“玄陰真人大吼，卻已無力回天。

失去目標的光柱瞬間失去了凝聚性，開始潰散。而水滴射出的銀色漣漪，如同毒蛇般纏上了正在消散的光劍。

這一次，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只有無聲的湮滅。

那些由生命點燃的光芒，如同被狂風熄滅的燭火，一個接一個地消失。空中只剩下最后一點微弱的紅光，那是烈陽真人的殘魂在發出最后的怒吼，隨后也徹底湮滅在銀色漣漪中。

當一切平息時，青云山脈的天空變得異常晴朗。沒有云層，沒有硝煙，甚至連風都停了。只有那滴光滑的探測器，靜靜地懸浮在廢墟之上，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雷杰癱坐在懸崖邊，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他看著空蕩蕩的天空，突然想起了醉仙居的說書人。那個老瞎子總說，英雄末路時，天地會為之變色。

可現在，天地依舊，只是英雄不在了。

懷里的青玉髓輕輕震動，投射出最后一段畫面：在遙遠的三體星系，某個思維體發出了疑問：【這種...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行為，符合生存邏輯嗎？】

沒有回答。

只有冰冷的倒計時，在雷杰腦海中，繼續跳動著：

【毀滅倒計時：99年 363天 17時 59分...】

他低下頭，看著掌心的鮮血與青玉髓交融，突然握緊了拳頭。那些逝去的修士，用生命教會了他一件事——

哪怕只有一秒，也要燃燒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