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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陰差借道

頌念口訣約兩刻鐘,馮常進入了一種玄妙狀態。

雜念盡消,心如止水。

五感通透,可聽屋外蟲鳴鳥叫、落葉觸地,甚至能辨得院中菜根處螞蟻爬過草葉的窸窣聲。

他閉目而坐,卻似能“看”到周身三寸內塵埃浮動的軌跡,每一粒微塵的起落,都如星辰運轉般清晰可察。

呼吸漸緩,一呼一吸間,竟與院外風聲同步。

吐納時,檐下蛛網隨之輕顫。

吸氣時,地上沙粒微微滾動,仿佛整座小院都在隨著他的節奏脈動。

更奇的是,他雖未睜眼,卻能感知到——東墻青苔正以肉眼難察的速度蔓延;檐下水缸泛起漣漪,一圈圈蕩漾開來撞在缸壁,似水滴石穿余韻悠長;連投射在窗欞上的光斑,都比平日明亮三分。

最玄妙處在于:他分明盤坐不動,視角卻仿佛同時存在于三個境地。

肉身在塵世小院;神念懸于云端俯瞰自身;一點真靈沉在體內,注視著經絡五臟的細微變化。

直到一陣穿堂風掠過窗欞,檐角銅鈴“叮當“搖曳,馮常才驚覺自己竟能清晰辨出,那鈴舌碰撞的顫音里,裹挾著三縷不同方向的微風。

一縷挾著河壩的水汽,

一縷纏著灶間的炊煙,

還有一縷竟帶著村口老槐樹新綻的槐花香。

馮常盤坐于床榻之上,雙目微闔,呼吸漸與天地同頻。忽然間,他“看“到了。

酷暑之靈在窗外翻涌,如赤色游蛇,盤踞于滾燙的瓦片之上。它們熾烈灼熱,每一次躍動都令空氣微微扭曲,所過之處,青石地縫里冒出絲絲白煙,連院角的野草都蔫頭耷腦,葉片卷曲著向它們臣服。

水汽之靈則如幽藍薄紗,如炊煙裊裊升起,纏繞在晾衣繩的濕布間,又悄悄滲入墻根的陰涼處,可當酷暑之靈逼近,便聚成晶瑩的霧珠抵抗,在烈陽下閃爍一瞬,又悄然隱沒。

“我看到了。”馮常以食指點去。

酷暑之靈立刻暴起,如被侵犯領地的火獸,熱浪撲面而來,灼得他眉心發燙。

水汽之靈卻羞澀退避,化作涼意沁入他的指尖,拇指與食指來回碾了幾下,觸感濕潤。

“原來如此……“他心中明悟。

此刻他知,

天地之靈雖無意識,卻自有性情。

似這般靈韻,遠不止區區兩種!

屋外,隨馮常閉目修行,以老宅為中心,方圓百米天地之靈仿佛受到牽引,朝此匯聚而來。

院中雜草竟緩緩抽枝,草木之靈自上跳動,房角的幾株野花無風搖曳,花瓣舒展如蓮。

盧俊義眸光如鷹銳利異常,他率先發現這異常的變化,起先以為眼花,蹲下細看,指尖觸碰院中草葉,竟好似被針扎了一下。

他抽手而回,那被觸碰的葉子竟打起了卷,像個獨自生悶氣的孩童。

“這草成精了?”

方大同跟了上來,詫異道:“盧大哥,你這是作甚?幾株雜草有什么好值得看的,快取了劍來與某斗上幾回合。”

盧俊義心不在此,說道:“大同,你看這草葉可能看出什么變化來?”

方大同撓了撓后腦勺:“能吃?”

“憨貨。”

馮荷蘭自缸邊提了一桶水去灶屋,途徑盧俊義身后,聽了他的話,笑著道:“這雜草野地里多的是,沒甚好稀奇的。”

“我就說吧盧大哥。”方大同又道,“嫂子快些放著,粗活喊我來做就行。”

方大同搶過水桶,先一步去了灶房。

張阿俊躺在藤椅上,搖啊搖,也沒注意到周遭變化。

盧俊義獨步走到院外,但見蟬鳴驟止,飛鳥收翅落枝,向小院俯首如朝圣,更詭異的是這風,外界不見樹搖葉晃,一步回到小院,頓感清風拂面吹去了心底的熱燥,讓人心緒好上了太多太多。

雜草化靈,無聲自長!

蟲鳥噤聲,萬籟俱寂!

盧俊義喉結蠕動口唇干澀,回到院中放的一張方桌前,端起這碗普通的粗茶,眉頭微微皺起,這茶他剛喝過幾口,該是渾濁的茶湯此時澄澈如琥珀,更古怪的是湯碗冒的熱氣凝在一起盤旋不散。

試探性飲一口,盧俊義頓覺經脈通暢,舊傷痊愈?

茶水溫養,凡物生香!

“古怪,古怪。”

盧俊義相信自己判斷不會有錯。

于院中四處游走,盧俊義相信引得事物變化的源頭就在附近。

最終,他停在了門上貼有“囍”字的房門前。

門后便是馮常與馮荷蘭的婚房,歇腳幾日,盧俊義也知道這間房是馮常和馮荷蘭的居所。

要說變化何時發生,當是馮常從縣里賣冰回來,進了這間屋子之后開始的。

盧俊義是個武人,還是游走江湖勵志劫富濟貧成為大俠的武人,似他這般人都有一個共通的優點,審時度勢與見多識廣,他心中誕生一個不太可能的猜測,終是按耐不住敲響了房門:“馮大哥?馮大哥聽的到嗎?”

沒得到回應,盧俊義也不能壞了規矩直接進了去。

“應是近兩日過于操勞了些,睡下了。”

這般想著,盧俊義也放棄了驗證一番的想法,為自己不切實際的想法感到可笑。

事實上,馮常聽到了盧俊義的呼喊,非他不想回應,而是不能。

進入這般五感通透的奇特狀態后,他見得了天地之靈該是一件喜事,這代表他邁出了第一步成功感氣!可,他退不出去了。

是的,如今的馮常就像駕駛一輛一百六十邁車速的汽車,正在高速上飛奔,可他的教練只教會了他掛擋加速,卻沒告訴他這輛車該怎么停下,剎車又在哪里?

晚飯時,馮荷蘭進來叫馮常吃飯,見馮常以一種盤膝打坐的姿態睡了去,喊了幾聲不見醒來,不由一樂:“困了就好好歇著,又研究這勞子破道經,回頭就給你丟掉。”

“荷蘭姐打醒我。”

馮常心中迫切,嘗試了幾次,也不能讓馮荷蘭知他心中所想,只得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扶倒在了床榻,被子遮了個肚臍,遠遠看上當真如熟睡一般。

這種上帝視角俯瞰小屋周遭的狀態,一直持續到了后半夜。

夜黑風高但見荒山野徑上飄來五道虛影,微風卷過,四人身影忽明忽滅宛如不在!離得近些,能看到為首一人生的滾圓,肚皮撐得皂袍繃緊,胸前寫一個“差”字幽篆,每走一步,腰間鐵鏈便嘩啦啦響,驚得草間螢火四散。

其后飄著個竹竿似的瘦差,麻繩勒著三寸細腰,差服空蕩蕩掛著,露出的鎖骨上烙著「無赦」二字。他手握哭喪棒,棒頭白紙穗掃過地面,竟在夜露上凝出霜痕。

二差中間拴著三條陰魂:

最前是個富態老翁,魂體泛著油膩黃光,脖頸還套著生前慣用的金算盤。

中間婦人抱著虛幻的嬰孩,每走三步就回頭張望,好似不舍人間。

末梢少年魂體淡得幾乎透明,心口讓掏了空,隨鐵鏈晃動發出空洞回聲。

行至老院跟前,胖差忽然駐足,似是察覺了什么,忙摘下肚皮上掛著的腰牌,朝著老宅一亮,恭敬道:“小鬼乃南山縣城隍座下差役,奉命押解這四個逗留陽間的游魂往陰司受審。途經寶地,不知上仙在此,攪擾上仙清修,還請上仙莫要怪罪。”

上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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