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塞拼命的思考，他大腦里突然間浮現出了些旁的畫面。

那是當年被黑幫用槍指著太陽穴的時候。

那時候雖然被槍指著頭，他心底卻是有數的。因為他知道最終那黑幫首領一定會按照自己的設想發展下去……因為自己的提議他無法拒絕！

可是此時此刻，明明是同樣的局面，可對方卻要扣動扳機了！？

這一剎那，他追憶著自己曾經一手設計的局，卻是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巨量思考讓何塞有些窒息，一瞬間的巨大壓力，讓何塞眼前都有些發黑。

他腦海里無數個念頭在一瞬間跳躍出來。

“不符合常理……偏偏又和利益無關？”

“我們本身沒有什么仇怨……這原本不過是一場交易而已！”

“它為什么做出了要干掉我的判斷？”

“是什么促成了他的選擇？”

“我疏忽了什么？”

就在他在靈魂深處發出如此自問的時刻，一個令他意想不到的詞匯猛然間跳出在了何塞的腦海之中，這讓他突然間想通了什么……

在這一瞬間的福至心靈，讓他本來模糊的視線瞬間凝實！

他的視線落在那哥布林首領身上，視線逡巡在它身上，捕捉著幾處細節。

那只握著法杖，青筋暴起的手。

那張面目猙獰，肌肉跳動的臉。

還有那雙微微帶著猩紅，泛著暴虐的瞳孔。

當這三幅畫面落在何塞的腦海之中，他瞬間便印證了剛剛的猜測。

而此刻那骨刀已經開始劈下，何塞耳邊已經能夠聽到那破空聲了。

他的身體在下意識的躲閃，可何塞也明白，就算是躲開了這一刀，接下來也是必死無疑，自己必須要在極短的時間里找到足以翻盤的方法！

【48%】的數值仍然不夠他得到翻盤的實力。

在這電光火石的時刻里，在他的大腦組織好語言之前，他的嘴巴卻是下意識的動了起來。

“冷靜點！！！”

“該死的！你發瘋了嗎！？”

“冷靜點！！！”

“仔細想想！你這樣是……”

碰！

這聲音打斷了他的話。

木屑飛濺，何塞面頰一陣刺痛。

這一刻，似乎時間都凝滯了。

何塞耳邊的呼吸聲、心跳聲忽然消失，眼前慢動作一般的看到木屑和血滴飛舞而過。

那個剛剛得到的答案，令他錯愕，令他難以置信。

他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在這件事情上疏忽，更沒想過這點疏忽會害死自己……

可是疏漏就是疏漏。

雖然有些可惜計劃沒有完全展開，但欺詐師本就是刀尖上跳舞的角色，何塞能夠接受這樣的結局。

“……”

“……”

過了幾剎那之后，何塞突然回過神來。

自己……

好像沒死？

在意識到這一點的一剎那，時間重新開始流轉。

他猛地重新呼吸，心跳聲再次充斥在耳畔。

何塞此刻正歪頭坐在樹下，眼神微瞟，看向脖頸間。

看到那刀刃距離自己動脈不過一寸，感受著那刀刃的森森涼意，何塞這才意識到，原本要砍在自己脖子上的骨刀，在最后時刻偏移了方向，刀鋒落在了樹上。

這一刀力道極大，刀刃沒入樹干之內……

可以想象，如果這一刀落在自己身上，那會是什么下場。

叢林之中的沉默被一道“咔嚓”聲打破了。

一聲刺耳的，樹木斷裂挽彎折的聲音，從何賽身后傳了出來。

何賽的后背能夠感受到那棵樹的戰栗、搖晃。

在樹葉沙沙搖晃之中，它最終無法支撐，彎折倒塌，樹干帶著呼嘯的風聲砸向地面，將周圍的灌木掃倒，將藤蔓扯斷，吱嘎刺耳的聲音伴隨著斷裂的密集咔嚓聲響，最終轟隆倒地。

陽光不再被遮擋，終于灑向了地面，落在了何塞身上。

這份溫暖迅速將何塞的魂魄帶了回來。

他有些錯愕為什么自己竟然沒死……

難道是倉促之間的那些話生效了？

自己說“冷靜點”……它真的冷靜下來了？

在陽光下，何塞瞇眼看向仍然站在陰影里的哥布林。

看到哥布林眼眸之中的猩紅逐漸消散，它握著魔杖的手也逐漸松弛了下來……何塞總算松了口氣。

同時，何塞身周的那幾只骷髏兵，也在陽光下土崩瓦解，那些骨頭墜落在地，那顆骷髏頭咕嚕嚕的滾到何塞身邊，然后化作塵埃。

他眼前的讀數，也開始回落。

31%、30%、29%……

而何塞在松了口氣的同時，又有些后怕。

他此刻已經意識到了問題出現在了哪里，而這個事實，卻讓他心中慨嘆萬分：

“慣性思維害死人啊……”

……

何塞在執行計劃之前，當然做過無數次推演。自問是到了萬無一失的地步，才開始行動。

他本以為可以像是操控木偶一樣操控那哥布林……

可終究是百密一疏。

剛剛靈光一閃，讓他意識到差點讓計劃失敗的關鍵漏洞——

“物種差別”。

哥布林雖然也算是智慧生命，甚至可以說智商不低，但智慧生命之間亦有差距，它畢竟不是人類。

何塞雖然重視對手，但是卻沒有考慮到“物種差別”這個維度。他只知道這哥布林首領狡猾、謹慎，卻忽略了這哥布林本來就是一種易怒、暴戾、嗜血、淫邪的生物。

而何塞所選擇的“極限施壓”談判技巧，導致哥布林在高壓之下放棄了思考。它放棄了對利益和安危的追求和思考，于憤怒驅使之下，做出了無論如何也要先殺了對手的判斷。

而這“物種差別”，是欺詐師何賽從前絕不用考慮的維度，畢竟上輩子可沒有哥布林這種東西……

這便是何塞心中此刻所感嘆的，是“慣性思維”所導致的疏漏。

像是檢查試卷時無論也檢查不出的低級錯誤。

就像檢查試卷時怎么也發現不了的低級錯誤——因為你心里已經認定答案是對的。

幸運的是，這哥布林的確是特殊的。

“冷靜”這兩個字在心理學上可以被歸類為“命名情緒”。雖然是他人提出的要求，也會對目標在潛意識中完成情緒標注，在一瞬間減緩情緒強度。

但這不是每一次都會起效的。

多虧這位哥布林首領的確足夠謹慎和狡猾，千鈞一發之際，它竟然被何塞用話語喚回了理智……

若不如此……

那還真是要落得個尸首分離的下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