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末:
張遼急匆匆的趕到軍帳大營,手下人報告說,呂主簿在找自己,當(dāng)時他都嚇了一跳,對方昨日才與丁并州去雒京,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而且還是大半夜趕回來,恐怕是出了什么大事。
“大兄,你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一進軍帳,張遼就看到了在火盆取暖的呂布,此時呂布臉色灰白,沒一點血色,顯然是冒著風(fēng)雪而來,這般著急,應(yīng)該是真有大事。
“打擾文遠休息了。”呂布邊搓手回暖邊笑道:“不過事情緊急,實在沒辦法。”
“大兄哪里話。”文遠趕緊上前,幫忙撥弄炭火:“您為了兄弟們連夜奔走,實在辛苦了,大兄,京城現(xiàn)在什么情況?”
“為兄此去雒京打探到兩條路。”呂布喝了口熱好的姜水,長吐口氣道:“先是董卓,對我們拉攏熱情很高,但并不是很信我,希望直接調(diào)任并州軍一得力部將去他麾下任職,我推薦了文遠你,估計最多午時,董卓便會為你求到一京城官職。”
“這......”文遠心中大喜,自己其實早呂布幾月就隨張揚奉命一起來京城在西園軍效力,張揚被看重得到提拔,自己卻一直沒有動靜,能不能留京一直都沒有消息,沒想到自己奔走幾個月都沒做到的事,呂布就去了一回便有了章程,看來呂布找路子的能力確實比自己強。
“不過大兄,您之前不是說,投靠董卓,頗為不妥嗎?”張遼興奮之余,也沒失去理智,好奇問道。
呂布點頭,暗中滿意,能這么快恢復(fù)冷靜,張遼能成為歷史名將的確有不俗的素質(zhì)。
“所以我去雒京不光接觸了董卓,我還接觸到了楊家的家主楊彪。”
“可是那四世三公弘農(nóng)楊家?”張遼瞪大眼睛,自己在京城,一些二流世家的士人都看不上自己,大兄居然才去了一日,便能接觸到楊家家主?
弘農(nóng)楊氏,曾經(jīng)和汝南袁氏處于同一分位的超一流名門大族,說到家世淵源,可以追溯到西漢漢高祖時。
東漢年間,自楊彪的曾祖父、祖父和父親,都曾任職太尉,可以說是三世三公。
同時楊家也是經(jīng)傳世家。
在東漢一朝,士人想進入仕途,有十四本經(jīng)書至少要學(xué)一本。
弘農(nóng)楊氏家傳《歐陽尚書》便是其中之一。
楊彪十年前就任京兆尹,是二千石大員,之后歷任五官中郎將、潁川太守、南陽太守、永樂少府、太仆。
太仆已是九卿之一,距離三公,只有一線之隔。
只是后面受到十常侍的壓制,最終混到了太中大夫的閑職。
不過楊彪雖然成了閑職,但弘農(nóng)楊氏依然很強大。
如擔(dān)任侍中的楊琦,擔(dān)任護羌校尉的楊瓚,以及擔(dān)任鳥擊都尉的楊儒,都是二千石的高官。
這種級別的大佬,自己在京城混了幾個月,連見一面的機會都沒有,呂布就去了一天,就能和楊彪搭上線了?
張遼倒吸口涼氣,同樣是并州邊軍丘八,這人比人差距就能這么大的嗎?
“正是,如今楊彪為太中大夫,屬閑職,他也看出了董卓野心,勸阻過太傅袁隗,可他雖為袁隗妹夫,卻并不怎么受袁隗重視,袁隗并未聽從他的勸誡,楊大人的意思是,太傅袁隗站得太高,看不到周邊危機,不足成事,我恰巧求見,他親自接近了我,與我長談許久,還帶我進宮面圣。”
張遼:“........”
呂布這一天可真是精彩,先被董卓拉攏不說,還被楊彪看重,居然還見了皇帝?
他有這么香嗎?
“當(dāng)今天子的確不是一個簡單的人,手里的牌比我們想象得要多,他已開出籌碼,只要我并州軍與楊大人愿意助他,事成之后楊家主晉三公之位,而我則選一中原富庶之州為刺史,你怎么看?”
“不能留京嗎?”張遼皺眉道。
“想留也可以,但文遠要想清楚。”呂布幽幽道:“留京有兩條路,第一是加入董卓,董卓要是能掌控朝廷,吾等自然能留得下來,可董卓想要把控京城得拉攏世家,手下武職又得優(yōu)先他西涼嫡系,吾等即便能分一點肉,前景也不大,而且董卓根基太淺,想以武力把控朝堂,必遭士人反噬,老實說,為兄我是真不看好他。”
“那第二條路呢?”張遼謙虛的請教道。
“第二條路便是求天子將我們留下,但問題也是一樣,我們是外來人,邊關(guān)出身,哪怕得了天子許諾的一些高位,也會被世家排擠,現(xiàn)在天子需要我們,自然可以高官厚祿吊著我們,一旦局勢穩(wěn)定,狡兔死走狗烹的事他劉家人干得還少嗎?”
“大兄還是覺得當(dāng)一地方大員更為穩(wěn)妥?”
“我們的根基就是并州這群兄弟!”呂布認(rèn)真道:“一旦局勢穩(wěn)定,并州這群兄弟必然是要遣返的,到時候怎么和兄弟們交代?學(xué)那丁原一般只顧自己榮華富貴不管兄弟們死活?就算我們自私一些,可一旦并州軍回去了,咱們就是無根浮木,在京城是生是死全看皇帝與那些世家之人的意思,這是文遠想要的日子嗎?”
“可兄弟們也想留京的。”張遼還是有些不甘心。
“留不了!”呂布搖頭:“至少不可能全部留,如果留京,朝廷最多讓我們挑選幾百良家子入選禁衛(wèi),剩下的還是得回去,想帶著兄弟們一起過好日子,只有圖謀地方大員一條路,并州苦寒,還有匈奴虎視眈眈,朝不保夕,這才是兄弟們不想回去的原因,中原有的是氣候良好油水肥厚的州郡,去了地方,咱們有朝廷正規(guī)任命,大義在手,手上又有軍力,地方世家再是不容我們也得妥協(xié)幾分。”
“如今朝廷對地方的掌控力越來越弱,只要把控地方,咱們就相當(dāng)于土皇帝,日子不比在京城過得順?biāo)欤慷胰缃襁@世道我也看得明白,什么高官厚祿都沒有拳頭硬實在,靈帝還在的時候,董卓就敢抗命不尊,憑的什么?不就是手上有兵嗎?如果董卓當(dāng)時就接受少府的任命,到了京城,他敢那么猖狂嗎?”
張遼聞言重重點頭,這事兒他也聽說過,中平五年,朝廷命董卓為少府,董卓不肯受命,上書推辭:“我下屬的湟中義從、匈奴士兵都來攔住我的車,苦求我不要拋棄他們,我制止不了他們,只能留下來寬慰他們,如果有情況有變我再向朝廷匯報。”
對于董卓的抗命,朝廷無可奈何,后面靈帝得了重病,下詔拜董卓為并州牧,其下屬軍隊轉(zhuǎn)交給皇甫嵩,結(jié)果董卓接受任命,但就是不肯交出軍隊,上書辯解道:“我掌兵十年,士兵上下和我關(guān)系太好了,都要為我賣命,我乞求帶這幫士兵去并州,效力邊垂。”
靈帝知道后下詔責(zé)備董卓,但也只能責(zé)備責(zé)備,還能怎么樣?
的確如呂布所說,如今時局動亂,什么都沒有手上兵多有用!
“大兄說得是,是文遠淺薄了,大兄盡管安排,文遠為大兄馬首是瞻!!”
“好!”呂布見說服了張遼,心中大喜:“你我兄弟聯(lián)手,大事可為,你先休整一下,午后便隨我進京,董卓要用你,你便先假意順從,到時候里應(yīng)外合,咱們配合天子和楊家,釜底抽薪!”
“一切都聽大兄的!”
此時呂布與張遼都不知道,朝廷任命張遼的旨意正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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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朝會還在繼續(xù),百官商議了并州軍與北軍五校處理方式后又接著討論了更關(guān)鍵的問題。
開口的依舊是司空劉弘:“并州軍太傅已給出了處理之法,那西園軍與涼州兵,又如何處之?”
聞聲,尚書郎許靖舉笏板一禮后,道:“同樣,董并州在軍中威望深重,可令其行前將軍事,暫領(lǐng)西園軍,以穩(wěn)固局勢。西園軍原并不在常制中,可拜董并州為征北將軍,帶西園兵及涼州兵入并州。如此,雒京方可安定。”
眾人再次議論紛紛,不少人微微點頭。
“此事絕不可為!”
劉辯看了過去,高聲反對的是前太尉崔烈,如今他雖然已經(jīng)不是太尉,但也有侍中的加官,所以也有資格參與內(nèi)朝。
“董并州常年在邊關(guān),所接觸之人多是羌胡,其心難測,其行桀驁。涼州兵本就是精銳,西園兵同樣是精銳。兩支精兵都在董并州手中,一旦其心叵測,我等如何能制?”
此話一出,原本點頭的眾人,又有不少點頭的:“崔太尉說的有理。”
“是啊,那董并州在北邙山竟敢當(dāng)面斥罵崔太尉,當(dāng)真是桀驁!”也有人開口,說出崔烈之所以情緒如此激烈的原因。
面對崔烈的斥責(zé),許靖面不改色,舉笏板一禮后道:“可令董并州先行,他若有異心,自有張遼轄制。更何況,左將軍皇甫義真有精兵三萬在扶風(fēng)郡,董并州一介武夫,糧草供給皆在朝廷之手,但有異心,豈不是自尋族誅。”
話雖如此說,但崔烈這個口子一開,不少議郎、大夫和侍中,都站了出來。
當(dāng)然,這些人中,多是冀州籍......
劉辯看在眼里,暗中一笑,他想得果然沒錯,袁隗雖然權(quán)勢滔天,但還遠遠做不到一家獨大,這也是他要繼續(xù)留董卓的原因。
用董卓這頭惡犬來震懾其他朝臣,甚至做一些臟活,至于如何留董卓,袁隗甚至還沒有開口,朝堂的議論已經(jīng)慢慢轉(zhuǎn)向。
大多都是指責(zé)崔烈,董卓奉詔來京城鏟除宦官,昨夜又有奉迎天子的救駕大功,崔太尉豈可因為私怨而毀大臣,以寒了天下士人的效忠之心?
崔烈氣得臉色發(fā)黑,但卻也不敢過于高聲爭辯,畢竟殿外董卓等人所領(lǐng)的士卒還在列陣等待。
最終,結(jié)果還是順了太傅袁隗的意,丁原繼續(xù)任執(zhí)金吾,掌緹騎和武庫,張遼升武猛都尉,挑選部分并州精銳進京暫領(lǐng)北軍五校,呂布升任武猛司馬,帶并州軍回邊軍待命,董卓領(lǐng)西園軍和西涼軍回并州戍守邊疆!
何太后則十分信賴袁隗,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便點頭認(rèn)可。
幾件大事落定,朝會也差不多到了末尾,劉辯眼中精光閃爍,張遼掌北軍五校應(yīng)該是董卓的意思,如今袁隗還力保董卓拿下了西園軍,董卓如今羽翼已成,估計最遲明日就會跳反,自己若任由朝會就此結(jié)束,那便可以直接打GG等死了。
暗中看了一眼下方,下方一人與劉辯對視微微點頭,隨即對著身后一人隱秘的使了個手勢,那人毫不猶豫便出列道:“稟太后,陛下,御史中丞韓馥昧死進言!”
劉辯看著發(fā)言的人,暗暗點頭,自己老弟果然靠譜,選的人極有分量。
御史中丞品級不高,僅僅秩千石,還是九卿之一少府的屬官,但品級不高權(quán)職可不低,在后世相當(dāng)于最高檢察長。
而且他是袁氏門生,開口就代表袁隗的意思,自然也不會被眾人無視,而且還是以昧死進言的說法開口,也就是說是冒著死罪來進言的。
果然所有官員都鄭重的看向?qū)Ψ剑髣t是一愣,他的計劃里可沒這一茬。
此時皇帝身后,太監(jiān)畢嵐眼神古怪,他在上方,而且一直在注意那個人,自然將那指使御史中丞冒頭的那人小動作看得清清楚楚。
他到現(xiàn)在都想不通,為何,袁術(shù)會是咱陛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