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七年，夏。

長安城剛下過一場驟雨，整座皇城被雨水洗得澄澈透亮。

朱墻碧瓦映著天光，連飛檐上蹲守的鴟吻都顯得格外精神。

公主院內，蟬鳴稀疏——

早有小太監舉著長竿粘了一上午，只余幾只漏網之魚躲在樹蔭深處，偶爾發出三兩聲有氣無力的鳴叫。

宮女春桃踩著被雨水浸透的青磚，輕手輕腳推開晉陽公主寢殿的雕花門。

殿內冰塊尚未化盡，混著安神香沁出絲絲涼意。

今日小殿下的午睡時間，倒是比往日要長一些。

春桃踮著腳走到床榻前，小心翼翼地撩開紗幔——

小殿下不在床上？

不過這難不倒春桃，只見她左右張望了下，小聲喊道：

“小殿下，你在哪呢？”

“奴婢找不到你了，小殿下。”

平日里小公主總喜歡拉著她玩捉迷藏，其實每次都很好找，但春桃每次都會裝作找不到。

“小殿下，奴婢認輸了哦，你在哪呢？”

喊了幾聲后，春桃覺得不對勁了。

以往只要她說出“認輸”二字，小公主便會“咯咯”笑著從一旁鉆出來。

但現在，殿內靜的嚇人。

春桃有些著急，她先趴在地上查看床底，又翻遍黃花梨立柜、紫檀屏風，連插著荷花的大缸都掀開看了看。

這些都是往日小公主愛藏的位置。

但現在，均沒有人影。

冷汗漸漸浸透她的中衣。

“夏荷！”

春桃提著裙擺沖向外殿，“你可瞧見小殿下出去？”

守在珠簾外的宮女夏荷聞言色變：

“奴婢連盹都不敢打，一直守在殿門這兒，并未瞧見小殿下出來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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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

喧鬧了一天的片場安靜下來。

工作人員都早已收拾器材離去，只剩下寧遠和那個神秘出現的小姑娘。

兩人隔著一張道具椅相對而坐，大眼瞪著小眼。

“小朋友，你再仔細想一想……”

雖然已經問過無數次，但寧遠還是忍不住再次問道：

“你是從哪里過來的？”

小姑娘晃著懸空的小腳丫，肉嘟嘟的手指又一次指向右前方：

“窩瓊納尼來的呀~~”

寧遠揉了揉太陽穴，這個回答他已經聽了不下十遍——

每次這小家伙都是指向那個繪著牡丹的道具屏風。

更離奇的是，當他真的帶小姑娘去屏風前詢問時，這孩子竟信誓旦旦地說自己是從屏風里“鉆”出來的。

讓寧遠苦笑不得。

“叔叔明白……”

他強壓住內心的荒謬感，換了個問法：

“那在此之前，你還記得自己在哪里嘛？”

小姑娘歪著頭思考了片刻，最終茫然地搖了搖扎著雙鬟髻的小腦袋。

得嘞……等小宋看完監控回來怎么說吧。

……

過了一會兒，助理宋誦終于回來了，喘著氣道：

“寧導！咱們片場的監控壞了！”

“壞了？”寧遠無語了。

不過想想也是，臺里預算給的低，給租的這個是偏遠郊區的一個演播場，估計平常也是沒怎么維護的。

宋誦擦了擦汗，繼續匯報道：“不過電梯和走廊的監控是好的！我和保安師傅把那兩個監控拉了一遍。”

說到這，她看了一眼椅子上坐著的小姑娘，臉上露出怪異的神色：

“奇怪的是……監控里完全沒有這個小姑娘出現的畫面。”

宋誦咽了口唾沫，聲音有些發顫：

“我特意反復看了兩遍，從電梯到咱們片場就一條走道，但監控里確實沒有拍到過她。”

沉默……

三雙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還是沉默……

“寧導……”宋誦艱難問道：“現在怎么辦？”

寧遠感覺頭都是大的，無力地說道：“還能怎么辦……報警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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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皇城，立政殿。

殿內熏香繚繞，卻壓不住凝滯的寒意。

長孫皇后端坐于上首，指尖死死扣住案幾邊緣，面上仍維持著端莊，只嗓音微微發顫：

“何時發現兕子不見的？可曾搜遍各處？”

宮女春桃與夏荷伏跪于地，額頭緊貼金磚，身子抖如篩糠。

春桃抖著聲答道：“回……回殿下，未時三刻奴婢進殿伺候，小殿下便不在榻上……立柜、屏風、荷花缸全翻遍了，連殿外回廊都尋過……”

“混賬！”

長樂公主李麗質倏然起身，杏目含淚：

“鳳陽閣內外多少宮人值守，竟能讓三歲稚童憑空消失？！若兕子有半分閃失……”

她喉頭一哽，攥緊帕子的指節泛白。

長孫皇后閉了閉眼，抬手止住女兒，沉聲喚道：“常德！”

殿外候命的內侍總管立刻趨步入內，躬身聽令。

“傳本宮懿旨，闔宮上下即刻戒嚴。命禁衛分三路：一查各宮門出入記錄，二搜太液池、御花園等僻靜處，三探近日入宮的雜役匠人。”

她頓了頓，又添一句：“莫驚動前朝，尤其……莫讓陛下知曉。”

常德領命退下，長孫皇后這才看向兩名宮女，眼底寒芒如刃：

“拖去掖庭，待尋回兕子再行發落。”

“娘娘開恩！”春桃哭喊著叩首，“奴婢愿以死謝罪，只求讓小殿下平安歸來……”

“住口！”李麗質厲聲打斷，“兕子定會平安，輪不到你這賤婢咒她！”

話音未落，卻見母親身形一晃，她慌忙攙住，“阿娘……”

長孫皇后借力穩住身子，她猛地攥住女兒手腕：

“麗質，你親自帶人去承香殿，兕子平日最愛纏著楊妃看孔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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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遠和宋誦從派出所出來時，暮色已深。

懷中的小女孩蜷縮在他臂彎里，睡得正香。

下午的報警流程比想象中更繁瑣——

民警調取了周邊所有監控，做了詳細筆錄，還將小女孩的生物信息錄入全國打拐DNA數據庫比對。

刑偵隊長親自過來查看情況，但這個突然出現在封閉片場的孩子，既不符合被拐賣特征，也查不到任何走失報案記錄。

“按規定，我們需要把孩子移交給市未成年人救助保護中心。”

民警翻著剛打印好的《臨時監護通知書》解釋道：

“他們會給孩子做全面體檢，同時通過公安系統繼續查找親屬。如果60天內確認找不到監護人……”

民警突然頓住，看了眼熟睡的孩子，把通知書遞給寧遠：

“這是《暫時照料委托書》，您確定要簽？臨時監護人需要承擔……”

“我明白。”寧遠直接接過鋼筆。

在簽署完好幾份文件，留下DNA樣本和詳細住址后，民警最后遞來一張《兒童臨時照料指南》：

“社會福利科會每周家訪，記得保持電話暢通。”

……

“寧導……”

派出所大門口，宋誦望著寧遠懷中熟睡的小女孩，欲言又止：

“真要帶回家啊？萬一……”

寧遠把小女孩往懷里攏了攏：“總比送往救助站強。”

剛剛從民警那了解到——救助站條件有限，若兩個月內找不到家人，這孩子就要被轉入福利院，在集體戶口上等待不知何時才能到來的領養。

“也是。”宋誦贊同地點點頭，她發現小女孩在睡夢中仍緊緊攥著寧遠的衣角，不由莞爾：

“而且我看她與寧導你有緣呢！從片場出來到現在，她都只要你抱！”

寧遠也無奈笑了笑。

宋誦說的沒錯，或許是因為在陌生環境里第一個見到的人是他，這小家伙對他格外依賴。

他語氣柔和下來：“但愿……能早點幫她找到家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