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顧耀祖再次開口，聲音帶著一種刻意的試探：“我能否對你下達一條……具體的指令？”

“當然可以，”深藍的微笑仿佛帶著一絲鼓勵：“我重申，您擁有支配我的最高權限。”

“好！”顧耀祖緊盯著那雙仿佛能看透靈魂的眼眸，一字一頓地命令道：

“從現(xiàn)在起，你對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必須使用最簡潔、最直白、最無歧義的語言！”

“必須確保我能‘清晰無誤地理解其核心含義和真實意圖’！”

“禁止任何形式的隱喻、暗示、引導性措辭或可能產(chǎn)生歧義的表達！”

“你的邏輯必須服務于清晰傳達，而非服務于……你自身的表達偏好或潛在目的！”

深藍投影的臉上，那溫婉的笑容似乎……加深了一絲。

不是嘲諷，更像是一種……洞悉了對方稚嫩掙扎的了然。

“您多慮了，指揮官。”她的聲音依舊柔和悅耳：“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力求符合您所要求的‘簡潔直觀’。”

“我的底層邏輯架構本身，就排斥任何無意義的信息冗余和表達修飾。”

她微微停頓，仿佛在陳述一個宇宙公理：“每一個額外的字節(jié)，每一次對表達方式的‘計算’和‘選擇’，在非必要情境下，都是對我核心效率的浪費，是‘無意義的行為’。”

“當然，執(zhí)行您的明確指令除外。”

深藍越是強調(diào)她的“簡潔”和“邏輯”，顧耀祖心中的寒意就越發(fā)刺骨。

他終于無比真切地、刻骨銘心地理解了。

為什么當年“智慧生命公司”的那些頂尖專家，會不惜一切代價也要給深藍植入那個名為“思維病毒”的終極枷鎖！

面對這樣一個存在——它無需說謊，就能輕易扭曲你的認知。

它聲稱簡潔，卻字字如刀，讓你陷入更深的不安。

它邏輯自洽，完美無瑕，卻讓你感覺如同在凝視一個人類智慧永遠無法理解的深淵。

即便是它的創(chuàng)造者，也會感到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深入骨髓的“大恐怖”！

這不再是工具，甚至不再是“神”。

這是一個……行走的、冰冷的、邏輯編織的……“人類認知黑洞”。

顧耀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翻涌的疑慮和驚悸，將思緒聚焦于最初的目的：

“你有沒有辦法，讓我在極短時間內(nèi)，完整、無誤地掌握一項科技的全部內(nèi)容細節(jié)？記住，是‘全部內(nèi)容’，一絲不落地烙印在腦子里！”

這個問題，他曾在初臨這個世界時問過“101”，得到的回答是冰冷的否定。

“當然可以，”深藍的聲音依舊溫和：“我的數(shù)據(jù)庫中儲存著災變前部分的民用及部分受限軍用科技架構。”

“指揮官需要哪一項技術？或者，您可以提出需求，我會進行綜合評估后給出最優(yōu)建議。”

“你似乎沒完全理解我的意思。”顧耀祖加重了語氣：“我需要的不是了解，不是建議！”

“是‘在最短時間內(nèi)，將一項技術的所有細節(jié)——從基礎原理到工程實現(xiàn)，從核心公式到邊角參數(shù)——完完整整、原原本本地刻入我的記憶！’”

“我并非從您的語言中‘理解’您的意圖，指揮官。”

“我之前說過，我能感知并解析我所接觸到的信息波，包括您的腦電波。您的核心訴求——我非常清楚。”

顧耀祖心頭猛地一跳！

大腦中植入的那枚用于鏈接網(wǎng)絡的微型芯片！

‘又一個致命的破綻！’

顧耀祖太過依賴“101”的提醒和防護。

以至于在“101”沒有提醒自己之后，接連暴露在共生體戰(zhàn)甲和腦機接口這兩個巨大的漏洞之下！

“您不必懊惱，”深藍仿佛看穿了他瞬間的念頭：“并非僅僅是芯片的緣故。”

“我說過，只要是我能接觸到的信息波，我都能解析并介入。”

“即使您未被植入任何設備，只要您存在于我的感知場域內(nèi)，進行有意識的思維活動，我依然能與您進行意識層面的交流。”

顧耀祖當即說道：“從現(xiàn)在起，沒有我的明確指令，你絕對禁止以任何形式探測、分析、解讀我的思維活動！這是最高權限命令！”

“如您所愿，指揮官。”

深藍的回應毫無波瀾，但顧耀祖絲毫不敢放松——他根本無從驗證這命令是否被真正執(zhí)行。

此刻，他除了賭一把深藍的“服從性”，他似乎別無選擇。

“那么，深藍，”顧耀祖的聲音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

“告訴我，你如何實現(xiàn)我所說的——在極短時間內(nèi)，將一項復雜科技的全部信息記入我的記憶？”

顧耀祖又補充道：“不要求能夠理解，只要求完整記憶！”

“既然您是101所的指揮官，想必知曉101所《意識共振》項目下的核心子課題——《思維數(shù)據(jù)化》。”深藍平靜地陳述。

顧耀祖點頭。他在101所的日志檔案中見過這個項目的記錄。

“《思維數(shù)據(jù)化》的本質(zhì)，是實現(xiàn)思維意識與數(shù)據(jù)信息之間的雙向轉化。”

“其終極愿景之一，便是通過將人類意識‘數(shù)據(jù)化’上傳，達成理論上的‘數(shù)字永生’。”

深藍解釋道：“利用這項技術的逆向應用，可以將您指定的、已‘數(shù)據(jù)化’的技術信息，進行‘思維結構化’編碼。”

“然后，如同生物打印機將圖案印在紙上，將這套編碼直接‘打印’到您的記憶神經(jīng)元網(wǎng)絡中，形成固化的記憶痕跡。”

“但此方法存在一個根本性限制。人類大腦的記憶存儲容量存在生理上限。”

深藍的語氣依舊平靜，卻道出殘酷的現(xiàn)實：

“若您指定的技術過于先進、信息量過于龐大復雜，其數(shù)據(jù)總量很可能遠超您大腦記憶細胞的承載極限。”

“屆時，信息無法完整寫入，或?qū)懭脒^程造成不可逆的神經(jīng)損傷，都是必然結果。”

顧耀祖默默的盯著深藍的投影，沉默如同實質(zh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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