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霞峰。
看著眼前的景象,林寒有些愣住了,似乎有些意外,怎么自己走著走著到了這里。
思索片刻,暗嘆一聲,也罷,是挺久沒來看江正老頭,提腳便走了進去。
說起來,墨霞峰貌似對林寒敵意不是那么大,上次過來,也沒見有人站出來聲討他,許是因為宗主老頭的緣故?
林寒不得而知,一路順著石階往上。
墨霞峰的石階蜿蜒曲折,纏在青黑色的山崖之上。
一路上,倒是沒有人阻止,就算看到了,卻也不用正眼瞧他。
林寒亦是無視之,快步行至峰頂。
“吱呀”一聲,峰頂木樓的竹門被風推開。
江正的聲音混著松濤飄下來:“再磨蹭,茶就要涼透了。”
聞聲,林寒抬頭看去,有些驚訝。
只見老頭正趴在二樓欄桿上,手里晃著個紫砂小壺,壺嘴中冒著白氣。
當即快步上前,卻用足尖一點,借著靈力飄到廊下,正撞見江正笑得胡子亂顫:“怎么?怕老頭子訛你賠臺階?”
“弟子不敢。”
林寒拱手時,瞥見廊下曬著的草藥,有幾株紫葉金邊的正是“凝雷草”。
他記得典籍里說這草要伴雷而生,尋常山峰根本養不活。
沒想到老頭子這里還有,撓了撓頭,有些奇怪,明明上回還沒見著。
江正卻不管林寒,轉身回屋,往炭盆里添了塊銀骨炭,火苗“噼啪”跳了跳,映得墻上掛著的那張舊劍譜愈發陳舊。
林寒閉關時,便已近秋天,如今過去了三個月,雖算不上寒冬,溫度倒又冷了不少,更不用說這峰頂之上了。
“坐。”
老頭指了指炭盆邊的矮凳,倒了杯茶,“嘗嘗,去年雪水腌的梅茶。”
林寒抿了一口,酸甜里裹著清苦,剛想說味道奇特。
江正忽然瞥了一眼他懷里的東西:“揣的什么?姑娘家家似的,藏那么嚴實。”
林寒這才想起正事,一把將之掏出,放在桌上。
泛黃的紙頁攤開。
“五靈仙符箓?”江正挑眉,手指在空白頁上摩挲,“你還留著這東西呢,怎么,這次是全學會了,來向老夫炫耀的么?”
林寒有些汗顏,心道,您老還真看得起我。
“不是,三個月來,我一直在閉關,耽擱了,今天是來請教的。”林寒如實說道,指了指末頁“這剩余四法,可有什么領悟之道?”
自得到五靈仙符箓開始,一直到現在,林寒也不過才參透了一個冰法。
這倒也怪不得他,畢竟無師自通,只能靠自己慢慢摸索。
江正抬眼看向林寒,片刻之后,才喃喃出聲:“你真的是偽靈根嗎?老夫很懷疑啊。”
不等林寒回答,他又嘆了口氣,“也罷,各中機緣皆命中注定。”
轉而看向符書,“不過,這個我倒沒法幫你,只能給你些建議,正好,老頭子我也沒什么事,這半年來,便將其中的秘辛解出了個大概。”
江正說得干脆,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
林寒無所謂的聳了聳肩,“也成啊,總比我自己摸索來的快。”
他練金法時總覺得不對勁,那符咒引動的金行靈力總帶著股滯澀,像是缺了其他四法的呼應。
“這書上說,五法相生才能……”
“才能引動天地五行,凝成仙符。”
江正接話,忽然往炭盆里扔了塊銅片,火苗“騰”地變成青藍色。
“你練金法時,是不是總覺得心口發悶?”
林寒一愣,點了點頭:“嗯,確實,難道不是筑基靈力還不夠雄渾的緣故么?”
他每次畫完“破金符”,都像被巨石壓了胸口,要調息半個時辰才能緩過來。
老頭聽后失笑,卻沒回答,反而起身,向書架走去。
在最上層抽出一個木匣,打開之后,里面躺著四片龜甲,每片上都刻著模糊的紋路。
“火法的由來,得追溯到南疆的焰麟。”
他捏起刻著火焰紋的龜甲,對著光看,“當年的靈機子,哈,也是一位大能修士,為了畫這‘焚天符’,在焰麟巢穴之外整整守了三年,看那老東西怎么噴火燒山,怎么用尾焰在巖石上留痕。”
似乎是為了向林寒演示,江正老頭白須一動,元嬰期的威壓一閃而逝,手中龜甲上的紋路忽然亮了起來。
半空,映出一幅虛影。
赤紅山脈之上,一頭異獸尾部燃起異火,所過之處,巖石無不融化,滲出金色汁液。
林寒盯著那汁液流動的軌跡,忽然想起金法符咒里最晦澀的那筆轉折,竟與這汁液的走向分毫不差。
“看明白了嗎?”
虛影并沒有持續多久,等到完全消失的時候,江正才看向一旁的林寒。
“大差不差,的確應該如此。”
林寒臉上閃過一絲明悟,點頭道。
“那水法呢?”緊接著又問道。
貪多嚼不爛,雖說是這么個理,但如今,江正老頭就在眼前,真就此罷休,那才是個傻子呢。
江正放下火紋龜甲,換了片水紋甲,道:“在東海歸墟之地,那里的玄水蛟善水法,能借此將巨岸,礁石切成絲。
靈機子當年跟著蛟群潛到深海,看它們怎么用靈力裹著海水,在萬年玄冰上刻下遷徙的路線。”
說著,江正用指尖在龜甲上一點。
頓時,虛影里涌出無數海水,銀色水線在冰面之上游走,織成一張大網。
“你之所以練金法時總覺得胸口沉悶,其實是沒用對方法,這得用水法的‘流紋’打底。”
林寒猛地攥緊拳頭,指節發白,心中暢快無比,困擾許久的難題迎刃而解,這種感覺簡直難以形容。
不愧是元嬰境修士,稍微提點一番,便抵得上自己數日苦修。
“也罷,都講到這個份上了,便一并告訴你吧。”
江正拿起土紋龜甲,看著林寒希冀的表情,嘆了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
“靈機子當年在北漠的沉沙谷,跟大地玄龜學了十年。
那老龜身軀龐大無比,幾乎是每動一下,山谷中的沙海便會跟著一起動,其防御驚人,甚至連天雷都能抵擋。”
江正忽然往炭盆里撒了把細沙,沙粒落地竟自動匯聚成一個沙丘,而后看向林寒,道:“你試著用金法的靈力刺它。”
林寒當即調息,眼睛死死地盯著那沙丘,依言彈出一道金芒。
哪知沙丘并沒有像他預想中的那樣崩碎,還在金芒剛觸碰時將之反震而出。
“這是……怎么可能?”林寒一愣,有些難以置信,指尖處傳來的酥麻感如此真實。
可這,這只是一個沙丘啊,如何能抵御筑基修士的隨手一擊?
“土法的‘承力紋’。”
江正一笑,探出手去撥開沙丘,底下的炭灰竟然完好無損,根本沒有受到半分影響。
“金法剛猛,但若沒土法承托,就像把劍插在棉花上,白費力氣。”
林寒點頭,卻是不語,今日一行,簡直刷新了他對符篆的認知,原來自己以前一直是井中窺月,偏偏還沾沾自喜。
人外有人哦…
不禁有些感嘆。
最后,兩人的目光都聚集到那片刻著雷紋的龜甲之上。
江正捏在手里遲遲沒說話。
炭火漸漸弱下去,屋里的寒意又漫了上來。
林寒看著老頭,沒有出聲,靜靜的等待著。
許久,江正才開口。
“雷法……”
聲音似乎有些沙啞,“靈機子也沒學完,這上邊說,他當年在雷澤追雷鵬,追了二十年,最后只記下了三招。”
江正指了指五靈仙符箓,把雷紋龜甲往林寒面前推了推,“這龜甲上的,就是那三招的殘紋,當年與這書,機緣巧合間一同落入我手。”
只見龜甲之上,密密麻麻的紋路扭曲如蛇。
細看之下,只覺得眉心一麻,像是有細微的電流竄過。
林寒忽然想起,自己畫金法符咒時,偶爾會在符尾畫出一個多余的彎鉤。
當時只當是手誤,現在看來,竟與這龜甲之上的雷紋,起筆有七分相似。
“至于怎么學……”
江正收回龜甲,嘆了口氣,“就看你自己了,老夫也是愛莫能助,畢竟,這上面說過的地方,老夫也一個沒去過,只是照葫蘆畫瓢,念你給聽罷了。”
林寒有些無語,但也知道這之中的兇險,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怎么?怕了?”
江正笑他,“你以為靈機子是坐在屋里畫出這五法的?”
林寒嘀咕一聲:“你不也沒去過…怕才是正常人。”
“呵呵呵,你小子,說的倒沒錯,修行這條路,沒有哪個不怕,就是到了老夫這個地步,也依舊看不清前路啊…去罷,不要辱沒了你的天賦。”
江正眼中一閃,雙目直直的望向遠方,擺了擺手,“三日之后,這內門大比,你可得小心嘍,別陰溝里翻船,不要忘了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你。”
“弟子明白了。”林寒起手拱手答道,隨后便推開竹門,消失在寒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