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鐵墳墓號”的瘋狂攀升只持續了不到十分鐘。
那臺被喬伊吹噓為“勁兒猛”實則“脾氣爆”的破爛引擎,在經歷了過載爆發后,內部結構終于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如同骨骼碎裂般的哀鳴。一股濃稠的、夾帶著火星和融化金屬顆粒的黑煙從尾噴口洶涌噴出,推力瞬間暴跌!
「(嚴重失真的警報音)…主引擎…核心熔融…推力…喪失!…備用引擎…未響應!…(刺耳的金屬撕裂聲)…高度…急劇下降!…墜毀…軌跡…鎖定…」“墓碑”冰冷的聲音此刻更像是死亡宣判。
“不!不不不!給我撐住啊!”我徒勞地拍打著毫無反應的操縱桿,眼睜睜看著儀表盤上代表高度和速度的讀數瘋狂跳水。舷窗外,灰綠色的伊斯星大地正以令人窒息的速度迎面撲來!
失控的船體翻滾著,撕裂空氣發出恐怖的尖嘯。劇烈的震動幾乎要將我的骨頭震散架。最后一點可憐的姿態控制也失靈了,我們像一顆真正的、燃燒的鋼鐵墳墓,朝著地面斜斜地砸了下去!
轟隆隆!!!!
震耳欲聾的撞擊聲仿佛在靈魂深處炸開!船體結構發出令人牙酸的扭曲、斷裂聲!巨大的沖擊力讓我瞬間失去了意識,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巨手狠狠拍扁在座椅上,安全帶勒進肉里,骨頭都在呻吟。
就在意識徹底陷入黑暗深淵的前一剎,左手腕上那串沉寂冰冷的手環,極其輕微地、幾乎難以察覺地……震動了一下。
不是索要能量幣那種冰冷的催促感,更像是……一粒微塵落入深潭,激起的漣漪被厚重的黑暗瞬間吞噬。七顆黯淡的寶石深處,似乎有那么億萬分之一秒,掠過一絲比星光還要微弱億萬倍的光暈,快得仿佛是錯覺。緊接著,一股極其微弱、幾乎無法感知的暖流,順著腕部血管,極其短暫地流淌了一下——那感覺,與其說是能量護盾,不如說更像是有生命的物質在應激狀態下本能地收縮了一下,吸收了那么一點點微不足道的、致命的沖擊震蕩。
然后,一切歸于死寂。手環依舊是那副冰冷、沉重、死氣沉沉的樣子,仿佛剛才那轉瞬即逝的微弱反應從未發生過。我艱難地睜開眼,視線模糊,頭痛欲裂,全身每一個關節都在尖叫。
我還活著?這簡直是奇跡!不,是地獄不肯收留我這個窮鬼!
“鋼鐵墳墓號”……它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名副其實地成為了我的“墳墓”。它巨大的殘骸就在不遠處,徹底摔成了一堆辨識不出原形的、還在冒著縷縷青煙的廢鐵。老AI“墓碑”的聲音,永遠沉寂了。
“媽的…”我吐出嘴里的鐵銹和塵土,掙扎著想爬起來,卻疼得倒吸一口冷氣。腿好像斷了?或者只是嚴重的扭傷?左臂也疼得抬不起來。但更讓我心驚的是——遠處伊斯星的天空中,幾個微小的、閃爍著紅色航燈的光點正在快速接近!是娜塔莎的人,她絕不會放過我!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劇痛。我必須立刻離開這里!必須有一艘船!
我咬著牙,用盡全身力氣,拖著那條幾乎廢掉的右腿,在冰冷的泥濘中一寸寸向著旁邊的小鎮爬行。每一次挪動都伴隨著鉆心的劇痛和沉重的喘息。我摸了摸懷里,能量幣卡依舊完好!父親那塊老式機械表也還在。能量幣卡里的余額讓我稍稍安心,這是我逃出生天最大的依仗。
小鎮內部比遠處看到的更加混亂骯臟。狹窄扭曲的街道兩側擠滿了用廢棄飛船零件、集裝箱和各種垃圾拼湊而成的建筑。空氣中彌漫著劣質機油、非法燃料、廉價興奮劑和汗液、排泄物混合的刺鼻氣味。目光兇狠、裝備各異的三教九流人物在陰影中穿梭、交易、爭吵。這里充斥著絕望和機會主義的氣息。
我拖著傷腿,像一頭瀕死的野獸,警惕地在人流中穿行,狼狽和傷勢引來了不少貪婪和評估的目光。我需要一個足夠快、足夠隱匿、又能立刻交易的地方。最終,我的目光鎖定在一個巨大的、由廢棄貨船船艙改造而成的棚屋入口。入口上方,歪歪扭扭地用霓虹燈管拼出幾個字:“鼠洞零件行”。門口兩個穿著破爛動力外骨骼、眼神兇悍的守衛抱著粗陋的能量步槍,冷冷地打量著每一個進出的人。我深吸一口氣,壓下痛楚和緊張,盡量讓自己的步伐看起來不那么狼狽,徑直走了過去。守衛冰冷的目光掃過我沾滿泥污的身體和明顯不自然的右腿,最終落在我還算堅定的眼神上,其中一人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我進去。
里面比外面更加昏暗嘈雜。空氣中機油和金屬粉塵的味道濃得嗆人。堆積如山的報廢引擎、扭曲的裝甲板、各種來歷不明的電子元件,如同金屬的叢林。幾個穿著油膩工裝、身上紋滿刺青的壯漢正粗暴地拆解著一臺引擎。角落里,一個光頭、臉上帶著猙獰刀疤、穿著同樣油膩皮圍裙的男人,正叼著一根粗大的雪茄,瞇著眼和一個穿著考究但神色緊張的商人低聲交談著什么。這就是傳說中的“老疤”,垃圾鎮有名的黑市船販子,以心狠手辣和不講情面著稱。
我沒有猶豫,直接拖著傷腿走到角落,在老疤和那個商人結束交談的瞬間,插了過去,聲音嘶啞但異常清晰,透著孤注一擲的急切:“老板,我需要一艘船。現在就要走,能出伊斯星的。全款,立刻付。”
老疤轉過頭,刀疤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更加猙獰。他上下打量著我——一個渾身泥污、重傷在身、顯然不是本地面孔的陌生人。他的目光在王我沾滿泥污的破爛衣物、明顯重傷的腿和手腕上那串在油膩環境中顯得格格不入的華麗手環上停留了幾秒,最后定格在我布滿血絲卻異常堅定、甚至帶著一種亡命徒般狠厲的眼神上。他吐出一口濃煙,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小子,臉生得很啊。口氣倒不小。‘現在就要’,還‘能出伊斯星’?當貨運調度是擺設?哪條道混的?”
“哪條道不重要。”王沫忍著劇痛,迎著老疤審視的目光,毫不退縮,反而向前微微傾身,壓低的聲音透著急迫和不容置疑,“重要的是我有能量幣,現在!立刻!就能付清!看這個!”我反手從懷里掏出那張光澤暗淡但蘊含著足夠數額的能量幣卡,又艱難地擼下手腕上父親那塊老式機械表——雖然沾滿了泥污,但精致的做工在垃圾堆里依舊顯眼。“船!鑰匙!能量幣和表都是你的!現在就要!”我再次強調“現在”,語氣近乎命令。
老疤的目光掠過手表,最后死死盯在我那張能量幣卡上。這種卡在垃圾鎮底層非常少見,通常意味著賬戶里有真金白銀。我的眼神和“立刻付全款”的急切態度,讓老疤嗅到了一個亡命徒孤注一擲的味道:這種人的錢,往往賺得最快也最干脆。他臉上的刀疤抽動了一下,眼中貪婪的光芒閃爍。“哼,”他突然嗤笑一聲,似乎被我的直白和急切逗樂了,或者說,被我那“立刻付全款”的承諾打動了。他朝旁邊一個正在拆卸零件的壯漢吼道:“臭蟲!帶這位‘急客’去看看那堆沒人要的破爛!”
名叫“臭蟲”的壯漢放下扳手,面無表情地看了我一眼,甕聲甕氣地說:“這邊。”
穿過堆積如山的廢料,來到棚屋后方一個相對空曠的角落。這里停著幾艘小型飛船,無一例外都布滿傷痕和銹跡,有些甚至缺胳膊少腿。
“能動的,現貨,就這些。”臭蟲指了指那幾艘破船。
我的心沉了一下。這些船看起來比他的“墓碑號”好不了多少,根本無法支撐我逃離娜塔莎的追殺。就在我幾乎要絕望時,目光落在角落里被一堆雜物半掩著的一艘船。
它比旁邊的“破爛”們明顯小了一號,線條緊湊流暢,船型像一顆水滴,雖然船體同樣布滿劃痕和燒灼印記,但主體結構看起來相對完整。引擎噴嘴的設計顯得有些粗獷,像是后期粗暴改裝過。駕駛艙舷窗雖然蒙塵,卻未被雜物遮擋。最重要的是,我一眼看到了它兩側裝備著的、雖然老舊但明顯是軍用制式的雙聯裝等離子炮塔!雖然炮管上也有銹跡,但保養得似乎還行。這絕非普通的民用船!這是一艘被刻意偽裝或改裝的輕型武裝快船!
“那艘!”我的心臟狂跳起來,指著那艘水滴狀的小船,“多少錢?”我的聲音因為激動和疼痛而微微發顫。
臭蟲似乎有些意外,瞥了一眼那船:“‘蜂鳥’?疤哥剛弄回來的,引擎據說燒過,還沒整利索。你確定?”
“就它了!多少?”我打斷他,語氣斬釘截鐵,目光牢牢鎖定在“蜂鳥”身上。
這時,老疤叼著雪茄慢悠悠地踱了過來,看了看我指著的“蜂鳥”,又盯著我那雙燃燒著求生欲和急切的眼睛,突然咧開嘴笑了笑,露出幾顆金牙:“小子,有點膽子。‘蜂鳥’,科莫多人級輕型突擊船的底子,玩命的家伙改的。引擎超載過,脾氣爆,但火力嘛……嘿嘿,夠你喝一壺的。”他伸出五根手指,在油膩的圍裙上擦了擦:“一百萬能量幣。或者把你手上那串亮晶晶的玩意兒加上也行?”他目光瞟向我的手環。
“刷卡!一百萬!”我毫不猶豫地舉起那張能量幣卡,完全無視了老疤對手環的試探,只強調能量幣,“立刻給我鑰匙!”我盯著老疤,眼神像釘子一樣,散發著“立刻成交,別再廢話”的信號。
老疤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似乎沒想到這個陌生小子賬戶里真有這么多錢,而且付款如此爽快。他臉上的刀疤抽動了一下,貪婪地接過能量幣卡,在一個布滿油污的連接器上劃過。“滴”的一聲輕響,一百萬能量幣瞬間從我的賬戶中劃走。老疤看著交易成功的提示,滿意地將卡扔回給我,又順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不小:“行!夠痛快!臭蟲,鑰匙給他!”他轉頭吼道,“小子,最后提醒你,‘蜂鳥’的引擎是個瘋婆子,別往死里推!武器是舊的,別指望它能幫你打贏星域艦隊!滾吧,祝你好運!”他揮揮手,像趕走一個麻煩。
臭蟲面無表情地從一堆雜物里翻出一塊布滿油污的三角形芯片鑰匙,丟給王沫。“后門出去,七號泊位。燃料只夠你飛到最近的跳躍點。”
我一把抓住鑰匙,顧不上腿上的劇痛和肩膀被拍的刺痛,轉身就往后門沖。獲得新船的急切感壓倒了一切。我沖出“鼠洞”,按照指示拐進一條更狹窄、堆滿垃圾的小巷,果然看到一個隱蔽的、僅容小型飛船進出的出口。七號泊位上,那艘“蜂鳥”已經靜靜地停在那里,水滴狀的船身沾滿塵埃,但改裝過的引擎噴嘴和那對雙聯裝炮塔,在昏暗的光線下透著一股桀驁不馴的危險氣息。
我幾乎是撲到艙門前,用芯片鑰匙劃開感應區。艙門“嗤”一聲打開,一股混合著機油、臭氧和舊皮革的味道撲面而來。駕駛艙狹小但布局緊湊,儀表盤雖然老舊,但標識清晰。我跌跌撞撞地把自己摔進駕駛座,金屬椅背硌得傷口生疼,但我毫不在意。
插入鑰匙芯片,啟動!
嗚——嗡——!
引擎傳來一陣低沉、有力、帶著明顯改裝尾喉特征的咆哮!比“墓碑號”那瀕死的咳嗽聲強了何止百倍!儀表盤上燈光次第亮起,主屏幕瞬間點亮,顯示出清晰的伊斯星局部星圖和跳躍點坐標!武器系統狀態燈也亮起了代表就緒的綠色!
“好船!”我眼中閃過一絲狂喜,猛地推動操縱桿!
“蜂鳥”如同離弦之箭,輕盈而迅猛地從狹窄的后門通道激射而出,瞬間沖入小鎮污濁的天空!強大的推背感將我壓在座椅上,引擎的怒吼充滿了力量感。我迅速爬升,將下方那片污穢混亂的霓虹燈光甩得越來越遠。
“伊斯星,再見了!”我看著屏幕上逐漸縮小的星球輪廓,心中升起一股強烈的解脫感。我設定了跳躍點坐標,將速度推到最大。“蜂鳥”如同一道灰色的閃電,刺向寂寥的深空。
然而,這次慶幸僅僅持續了不到十分鐘。
就在“蜂鳥”即將抵達預設跳躍點,準備進行空間跳躍的前一刻,尖銳的警報聲再次撕裂了駕駛艙的平靜!
“警告!后方高能量反應!警告!三艘不明飛船高速接近!識別信號…干擾中…匹配度為78%:民用改裝攔截艇‘毒蝎’級!”
我的心一沉,猛地看向后視傳感器屏幕。
深邃的宇宙背景中,三個猩紅色的光點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正以驚人的速度從伊斯星方向狂飆而來!它們呈品字形散開,船體結構經過明顯的非法改裝,強化了引擎和武器掛點。
娜塔莎那冰冷、帶著一絲戲謔的聲音強制切入通訊頻道,清晰地回蕩在我狹小的駕駛艙內:
“小沫,你跑不掉的,交出手環,或許能少吃點苦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