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雨夜泥石流:老馬的最后一投
- 敗退后,我帶醫護班穿越野人山
- 狗尾巴草的果實
- 3214字
- 2025-06-24 16:48:10
剛爬出要人命的瘴氣谷,沒喘幾口囫圇氣,老天爺就翻了臉。那雨,不是下的,是天上漏了窟窿,整盆整盆地往下倒。三天三夜!林子泡發了酵,爛葉子混著泥漿的腐味兒直往巖洞里鉆,熏得人腦仁疼。洞口的積水眼瞅著漫進來,像張開的黑嘴。
“操!再這么泡下去,咱得給淹成王八!”李娟的聲音尖得發顫,死死盯著洞口那灘越漲越高的渾水。王大山悶在角落里,煙鍋里的火點子在他黢黑的臉上明明滅滅,一口接一口,嗆人的煙味也壓不住那股子焦躁。老馬佝僂著背,咳得撕心裂肺,啞著嗓子:“這雨…邪性,怕是要…要出大事。”
另一邊,林嵐正給小張換藥。昏暗中,那腳踝腫得發亮,傷口周圍黃膿混著血水,一股子甜腥的惡臭彌漫開來,比洞外的腐味還沖。“不行,”林嵐聲音繃緊了,“得挪地方,再濕下去,這腿…怕要爛到骨頭里。”
“挪?”王大山猛地磕掉煙鍋,火星四濺,“往他媽哪兒挪?睜眼瞧瞧,這鬼地方還有塊干地皮嗎?!”
話音未落——
“轟隆隆——!!!”
一聲悶雷似的巨響,不是天上,是地底!整個山洞都在篩糠似的抖。我們撲到洞口,心都涼了半截:對面山坡像被巨斧劈開,裹著泥漿、巨石、斷樹的黃褐色洪流,咆哮著,翻滾著,像條發瘋的土龍,碾碎一切直撲下來!
“泥石流!!”老馬那張老臉瞬間沒了血色,“快!往山頂跑!快啊!”
逃!腦子里就剩這一個字。抓起手邊能拿的,連滾帶爬往后山沖。雨砸得睜不開眼,腳下泥濘得像涂了油,每一步都打滑。小張疼得直抽氣,根本站不住。李娟一咬牙把她馱到背上,自己踉蹌著,臉憋得通紅。王大山揮舞著砍刀劈開攔路的藤蔓荊棘,吼聲在雨幕里炸開:“快!他娘的再快點!!”我和林嵐一左一右架住老馬,他瘦得硌人,可那身子沉得像灌了鉛,每拖一步都耗盡全力。
轟隆聲越來越近,大地在腳底下呻吟、震顫。死亡的腥氣混著泥水味兒,嗆得人肺管子疼。
“呃啊!”老馬腳下一滑,整個人重重摔進泥漿里。“馬叔!”我撲過去想拽他,可那泥漿吸著人,他喘得厲害,根本使不上勁兒。
“走!你們快走!”老馬渾濁的眼睛瞪著我,枯瘦的手猛地推我胸口,力氣大得驚人,“別管我這老棺材瓤子!你們…得活!”
“放屁!”林嵐也跪倒在泥水里,雨水順著她蒼白的臉頰往下淌,聲音嘶啞,“起來!馬叔!一起走!”
王大山旋風般沖回來,鐵鉗似的手抓住老馬胳膊往上提:“老馬!閉你娘的嘴!走!”他眼珠子血紅,額頭青筋暴起。
就在這時,頭頂傳來刺耳的呼嘯!一塊磨盤大的石頭,裹著泥漿,撕裂雨幕,直砸下來!
“躲開——!!!”王大山炸雷般狂吼,用盡全身力氣把老馬往側面狠狠一搡!
“咔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悶響。王大山像被砍倒的樹樁,直挺挺砸進泥水里,抱著左腿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嚎。那腿…扭曲成一個詭異的角度,白骨茬子混著血肉從破爛的褲管里戳出來,紅的白的刺得人眼暈。
完了!念頭剛閃過,那吞噬一切的黃褐色巨浪已撲到眼前,渾濁的泥漿沫子濺到臉上,冰冷腥臭。死亡的氣息瞬間扼住了喉嚨。
老馬卻在這時猛地撐了起來!他看都沒看那逼近的死神,枯瘦的手哆嗦著伸進懷里,掏出那個油布小包——最后一點救命的磺胺。他渾濁的眼睛死死盯住我,用盡最后力氣吼出來,聲音竟蓋過了泥石流的咆哮:“陳默!接著!活下去——!!!”
油布包劃過一道濕漉漉的弧線,砸在我懷里。與此同時,老馬那干瘦的身軀爆發出不可思議的力量,猛地將我和撲過來的林嵐狠狠推開!
“馬叔——!!!”我的嘶喊被泥浪的轟鳴吞沒。
他最后看了我們一眼,渾濁的眼底竟有一絲奇異的平靜和解脫。然后,他猛地轉過身,背對著我們,像一尊生了根的枯木,張開雙臂,對著那排山倒海、吞噬一切的黃褐色巨浪——
轟!!!
渾濁的泥浪瞬間將他渺小的身影吞沒、卷走,連個氣泡都沒冒。只有那咆哮聲,震得人魂飛魄散。
“老馬——!!!”王大山的痛嚎撕心裂肺,他拖著斷腿在泥漿里瘋狂地往前爬,血水混著泥漿拖出長長的痕跡,又被無情的泥浪抹平。巨大的悲憤和無力感沖垮了他,他猛地仰天發出一聲野獸般的怒嚎,眼珠幾乎瞪裂,隨即身體一僵,直挺挺昏死過去。
我死死攥著懷里那團濕冷的油布,指關節捏得發白。冰冷的雨水和滾燙的淚水糊了滿臉,渾身抖得像秋風里的落葉。老馬…那個總叼著煙袋鍋,絮叨著草根樹皮能救命,笑起來一臉褶子的老馬…沒了…就這么沒了…被這該死的山活吞了!
“陳默!走啊!!”林嵐帶著哭腔的尖叫刺穿我的麻木。她冰涼的手死死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幾乎掐進肉里。那雙總是沉靜的眼睛里,此刻是滅頂的恐懼和不顧一切的求生欲。
對!走!我猛地回神,一口咬破嘴唇,血腥味混著泥水的咸澀沖進喉嚨。和林嵐一起,架起王大山死沉的身體,拼了命往高處拖拽。李娟背上的小張發出痛苦的嗚咽,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不知道摔了多少跤,灌了多少口泥湯,肺里火燒火燎,兩條腿灌了鉛。直到那催命的轟隆聲終于被甩在身后,變成沉悶的嗚咽。我們幾個像破麻袋一樣癱倒在相對高處的爛泥地里,喉嚨里嗬嗬作響,除了喘氣,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雨勢小了些,淅淅瀝瀝,像老天爺假惺惺的眼淚。我哆嗦著打開油布包,里面的磺胺粉果然糊成了一小團濕漉漉的灰黃色泥塊,只有一小撮干粉倔強地粘在油布縫隙里。就為了這點東西…老馬…
“老馬…”李娟蜷縮在旁邊,臉埋在膝蓋里,肩膀無聲地劇烈聳動,壓抑的抽泣斷斷續續地漏出來。
林嵐坐在濕冷的泥地上,雙手捂著臉,雨水順著她纖細蒼白的手指縫往下淌。她整個身體都在細微地顫抖,像一片寒風中的葉子。
王大山被腿上的劇痛激醒,一睜眼就看到我們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他臉上肌肉扭曲著,牙關咬得咯咯響,血絲從嘴角滲出來,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嚎…嚎個屁!老馬…老馬用命給咱掙了條活路!他要是…他娘的在下面看見咱這副熊樣,非得…氣得活過來罵人!給老子…挺住!咱得活著爬出去!把老馬那份…也他娘的活出來!!”每一個字都像從胸腔里硬擠出來的石頭,帶著血沫子。
我們抬起淚眼模糊的臉,看著他猙獰痛苦卻又無比堅毅的臉,一股混雜著悲慟和狠勁的熱流猛地沖上腦門。用力抹了把臉,泥水和淚水糊得更花了,可心里那股滅頂的悲傷和茫然,卻像被王大山的話狠狠鑿開了一道口子。
夜,漆黑冰冷。雨絲還在飄,鉆進領口,刺骨的寒。我們擠在濕漉漉的山坡上,沒人能合眼。林嵐小心翼翼地解開王大山腿上被血泥浸透的破布條,露出那截慘不忍睹的斷骨和爛肉。她抿著唇,眼神專注得可怕,用那點珍貴的、糊著泥的磺胺粉,一點點敷上去。王大山的身體繃得像塊石頭,牙關緊咬,冷汗混著雨水從額頭滾滾而下,愣是沒哼一聲。
李娟抱著膝蓋,頭埋得更深了,只有偶爾控制不住的抽噎聲。
我挨著林嵐坐著,濕透的衣服緊貼著皮膚,寒氣直往骨頭縫里鉆。遠處林子里,不知什么野獸拖長了調子嚎了一嗓子,凄厲得讓人頭皮發麻。我望著那片吞噬了老馬的無邊黑暗,巨大的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纏住了心臟。老馬沒了…懂草藥的他沒了…下一個被這鬼地方吃掉的,會是誰?
一只冰涼、沾著泥濘卻異常柔軟的手,忽然覆上我緊握的拳頭。是林嵐。她沒有看我,只是更緊地挨過來,肩膀貼著我的肩膀,傳遞著一絲微弱卻真實的暖意。黑暗中,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卻異常清晰:“陳默…別怕。”她微微側過頭,濕漉漉的鬢發蹭過我的臉頰,氣息溫熱地拂過我的耳廓,“我們一起…總能找到路。”她的身體在微微發抖,不知是冷還是后怕,但那貼近的溫度,像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我轉過頭。泥水和夜色模糊了她的輪廓,可那雙近在咫尺的眼睛,卻像跌落在泥潭里的寒星,異常明亮地映著我的影子。那光芒里,有恐懼,有疲憊,但更深處,是一種近乎執拗的、不肯熄滅的火焰。一股混雜著依賴、慰藉和某種難以言喻悸動的熱流,猛地沖散了心底的寒冰。我反手用力握住了她冰涼的手指,十指死死交纏,仿佛要從彼此身上汲取對抗這無邊黑暗的最后力量。
“嗯!”我喉嚨發緊,重重點頭,聲音嘶啞卻異常堅定,“一起活下去!”
可是…沒了老馬,沒了那些救命的草根樹皮…前路,真的還有路嗎?
不知道。我只知道,必須往前走。踩爛這泥,踏碎這山!為了老馬那最后一推,為了所有倒下的弟兄,也為了…此刻緊握著的手心里,那點微弱卻滾燙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