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與現實的界限。
或許并沒有那么遙遠。
本該因為力竭陷入沉睡的杜威驟然睜開眼睛。
映入他眼簾的是無數畫面構成的巨型切片，形成了混沌的長廊，兩側則是黑白與彩色的線條。
這里他剛剛來過。
物質界與影界的間隙。
“我為什么會在這里……”
杜威下意識捂住自己的嘴。
要是因為他隨便說話再產生什么異物，就更不好辦了。
“汝越界了。”
伴隨聲音，杜威猛地看向上空。
一只根本看不清全貌的巨大蛇頭正幽幽地注視著杜威。
“這里不是汝有資格踏足的地方。”
巨蛇垂下頭，一對蛇眸落在杜威面前。
那個瞬間，杜威的心臟停止了跳動。
因為距離過近，他才堪堪看到，本以為是巨蛇鱗片的地方，居然擠滿了人。
這些人都是活著的，他們的下半身根植在巨蛇的皮膚上，絕望痛苦地悲鳴著，向杜威的方向徒勞地伸出手求救。
眼前就是煉獄啊。
霎時間，仿佛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
杜威于一瞬間醒悟。
這鬼東西不管是什么……這里都是祂的地盤。他在祂的地盤殺了人，現在正主找上門來了。
“汝要付出代價。”
空間開始激蕩。
一根比杜威身體還大的蛇信子吐在了他面前。
“你想要什么？”
杜威顫抖地說道。
他其實都分辨不出來自己是否真的問出了這番話。
“吾要汝解開吾的封印。”
蛇信子一圈圈地將杜威束縛起來。
“我要怎么才能解開你的封印？”
“現在還不能……但吾看到了，汝命運的歧途上，有吾的身影。”
被蛇信子觸碰到的地方，立刻升騰起烈焰，令杜威忍不住發出慘叫。
杜威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要被一同焚化。
可是——
“只是路過，你要的過路費會不會太高了！”
“直到現在汝還敢討教還價嗎？”
巨蛇詫異地看了這個螻蟻一眼。
“那當然……”杜威忍受著足以想要自殺的劇烈疼痛，直勾勾地瞪向巨蛇，“求人就該有求人的態度，這是智慧生物的共識吧！”
烈火突兀熄滅。
從巨大蛇臉的表情上，杜威覺得它在笑。
“吾名為陰神。”
巨蛇收回視線，旋即從杜威面前游走，順著平行線的間隙游向遠方，只留下最后一句話：
“人類，既然你想要報酬，那我就給汝祝福吧。”
而杜威跌倒在地一動不動，汗如雨下。
直至從現世驚醒。
……
“原來陰神躲藏在那里……”
從現實中醒來的杜威還停留在噩夢帶來的恐懼之中，他的臉色陰沉不定。
杜威下意識望向賽蕾斯緹婭的側臉。
與夢中的巨蛇，竟有些似曾相識之感。
賽蕾斯緹婭察覺到杜威的視線。
“你夢到……你看到的東西，跟我有關？”
“差不多，祂叫陰神。”杜威呢喃著嘆了口氣，“我想你應該聽過類似的傳說吧，七位神明合力創造世界……陰神就是其中之一，傳說中祂喜歡幻化成蛇，以及蜘蛛。”
提到蜘蛛，賽蕾斯緹婭沒有任何反應。
杜威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他甚至不愿意去思考，陰神所謂的祝福到底是什么。
就在兩人聊天的時候，隊伍已然返回村莊。
這么大隊的人馬來到村莊，自然引起了村民們的注意。
衣不裹體、形容枯槁的村民們畏縮地躲在門窗后面，用充滿驚恐的目光注視著騎士們。
他們渾身顫抖，散發著名為恐懼的惡臭。
當他們看到賽蕾斯緹婭和杜威時，村莊變得更加寂靜。
和享有特權的市民不同，這些村民是——或者即將是農奴、礦工、貧苦的自由民，沒有法律定義的權利，一輩子都無法靠近王城。
當他們不得不外出時，他們甚至不能走到道路中間。
因為他們交不起錢，所有的錢都被領主收走了。
以魔熊或者其他什么狗屁名義。
羅賓森在門窗后看到了他們，他們也同一時刻看到了羅賓森。
于是乎，他們的目光在恐懼中混雜了少許困惑。
羅賓森家道中落后，在這座村莊里住了幾年。
然而在幾年中，村民和羅賓森簡直像是處于兩個世界。
沒有人敢跟破落貴族有什么交情，更不用說羅賓森獨自住在村莊內最大的屋子里。
即便羅賓森無數次因為看不慣領主的舉動而抗議。
村民也從未將他視為自己人。
他們自然也不想反抗。
無論被多么殘暴的對待，他們都可以忍受。
因為他們祖祖輩輩都是這樣過來的。
所以他們面對任何變化，都只會聯想到越來越差的局面。
他們甚至不敢妄想解決的方法。
烏云遮住了最后的陽光，本就陰沉的村莊變得更加冷峻。
騎士們噠噠噠地穿過村莊，隨著一片片的茅草屋，一直來到遠處的莊園。
領主早得知了騎士們的到來。
他本該讓農奴打開大門，清掃過道，自己則穿著最豪華的衣服來到門口迎接他的公主殿下。
但此刻莊園卻靜悄悄的，能窺探到傭兵們躲在柵欄后面，露出驚慌的臉龐。
騎士們回頭看了一眼他們的公主。
賽蕾斯緹婭甚至懶得上前搭話。
“動手！”
騎士們的體表頓時升騰起氣流，如狂暴的龍卷風般沖進了莊園里。
巨大的氣浪讓人睜不開眼睛，能聽到獵獵響聲。
莊園不是城堡，雖然有簡陋的防御工事，卻無法抵御騎士們的突襲。
幾名傭兵試圖阻攔騎士的腳步。
他們的身體在與騎士接觸的一瞬間被掀飛。
鮮血飛濺。
這些傭兵大多只能欺負欺負落單的魔物，怎么可能對抗得了正面擊潰魔物兵的騎士。
“嘭！”
戰馬撞開了門，騎士們沉默且堅定地闖入大屋中。
有反抗者騎士拔劍就砍，無論男女只要反抗就倒在血泊中。
一時間莊園亂作一團。
有人求饒，有人大罵。
在羅賓森眼中，這里是他曾經的家，卻被人強行奪走。
如今最終淪為了復仇的戰場。
此刻羅賓森心里沒有快意，也沒有驚懼，有的只是一片茫然。
這和他設想的復仇完全不一樣。
哪怕他帶來了魔熊，也不該是這樣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