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惡，但是他是怎么……”

佐田美咲徹徹底底地失敗了，她把夏悠送到總部那邊之后，在自己租的蝸居里面悶頭睡了三天，其間她每天試一次握住那名刀，沒有一次成功。即使原本的刀修好了送回來又如何？現在她拿普通的刀都會手抖，入定也三次之中只能勉強成功一次。

只因，上次失敗對她來說只是遙遠的從前。十年來她一心研究武學，磨練到精妙絕倫的肉體居然被那種懶懶散散的混蛋所敗，那豈不是說，豈不是說——

“豈不是說啊啊?。　彼被鸸バ牟倨鸬秮?，刀氣砍碎了半面墻。冷靜下來后她又深悔自己的沖動。終于決定，

“不能入定了……去試刀吧。這次要一百個?！?

冷冽的月光，深沉的黑夜，溢出的鮮血以及陌生人臨終前的慘叫。這能讓她找到那種感覺，只要刀口映出的還是那睥睨一切的眼神，那把生命、幸福、同情……把武學以外的一切都鄙視的眼神。

“哈！”“接我一……刀……”

不行。不能起勢而是應該靜步刀人。怎么回事？難道堂堂佐田美咲也要靠無謂的大喊來虛張聲勢了嗎？沾滿鮮血的雙手在眼前變得模糊，退步……自己絕對退步了，刀上的倒影照出無比怯懦的丑相，佐田美咲第一次見血害怕，她逃進最幽深的小巷里，腳步停駐還不停地大喘氣。

……“真是可憐啊?！?

“誰，誰在那里??！”居然人家都說話了，還感覺不到一點氣息！

“真是可憐啊……”

路燈光芒外的陰影里，走出來一個老婦——她也在左腰掛著一把刀？她身穿灰色的浴衣，腳下是白足袋和木屐。這樣的裝束，自從佐田美咲少小離家以后就再也沒看見……等一下。浴衣？

“唉，我的孫女啊，你到底舍棄了多少？”

沒錯，這個老登就是她的親奶奶，留在艦隊的劍術大師佐田靜。一見到她，佐田美咲又回憶起她為什么要離家了，而且，還有那念了千百次的陳詞濫調。

“單純追求武學，是不會有未來的。沒有值得信賴的人，能夠托付的人，注入愛的人，劍術也好刀術也好終究是一個空殼，在你失敗時，他們都是你的避風港。唉?！闭f到這里，她爛邊的老眼流出淚來，“你的母親，我的女兒佐田貴子也犯了這個毛病，縱然她醒悟過來，但還是積重難返了。你還年輕……”

“好啦好啦別嘮叨啦！”佐田美咲捂住耳朵，在沒人的地方嘀咕，“切，沒骨頭的老登，都是些不必要的圣母心。”

“圣母心？”她怎么聽到的？

“不，這不是圣母心。愛人之心，信賴之心，愛之心是托住劍士的翅膀，你現在只不過是個沒有翅膀在風中漂流的可憐人，急需奶奶給你好好教育的可憐人?！?

“誰，誰是可憐人?！?

“一敗涂地到連入定都難，殺個人還手抖，難道不是可憐人？”

這……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這，那是——”

“你沒輸——如果你能接下我這一刀我就承認。不僅承認你贏了嚴宏還承認你的武學道路是對的，我回艦隊立馬辭職?！?

“好，一言為定?。?！”

燃起來吧！居合劍之魂！面對這么一個老登佐田美咲你還有什么可怕的？

“那么我開始做準備了?！痹∫戮従弿堥_，佐田靜右手持刀，這一刻美咲就后悔了。

沒有殺意卻處處是殺意。佐田靜好像在面前消失了，然而回頭，處處是橫在她脖子上的刀。這不是戰場而是刑場。毫無疑問地，暴露在佐田靜的攻擊范圍之下好似面對斷頭臺，她自己沒有任何反制能力，而那劊子手，易如反掌就能砍了她的頭。

但是——堂堂佐田美咲怎么可能會這么屈服！??！她將高跟鞋踩穩：“我也開始，做準備了！”

這是，只有美咲這樣的居合劍高手才能看清的一招——即使這樣也非常快——佐田靜的殺意純粹透明到連美咲都難以察覺，但還是捕捉到了。風輕柔地撫摸，融合之后一起激烈！

“防反·太極劍！”接受你自己的攻擊吧！

然而，本該讓佐田靜骨肉成泥的招數卻如同微風一般碰見人就分開，這不對呀！只見她全身上下如同熱風一般瑩瑩升起淡青色的光輝，那是！——

低階劍士用來想象風的刀氣顏色，即使這樣也是佐田美咲難以觸及的境界。奶奶把刀氣覆蓋在身上，也就是說，她整個人都被自己鍛造成了一把刀！

不好先停一下在空中找不到落腳點——

“防反·學你的太極劍。”

“咳?。　痹诒淮虻侥沁厜ι现笸闯◤椧话阋u來。身前一大條“一”字形的傷口，肋骨被齊刷刷剁斷，血止不住地嘔，連腸子都一段一段拖出來。

“好……好痛……”

“怎么了？對于成熟的劍士來說，這不過是小傷啊。止住血，繃緊肌肉，起來再與我斬一刀。”

“不……不行了……救我，我不想，死……”

佐田靜不語，只是慢慢走近她在角落拼命捂住淌血的肚子的孫女，將自己的肚子露出來——

在那干枯的皮膚之上，起碼分布著十多條深且寬的疤痕，每一條在佐田美咲的認知中都足以致命，可奶奶還是頑強地活到今天，還能斬出剛才的一刀。

“你不想失敗的死掉對吧？”

“你……怎么……做到的……”

“很簡單?！弊籼镬o丟下一包繃帶，“我有那些翅膀支撐我，然后包上繃帶就行了?！?

翅……膀……

她不喜歡奶奶，喜歡雖然常不在家卻行事果斷的媽媽。記憶里，媽媽就回過一次家——

“你摸摸看我胸口的傷疤?！?

“好長……”

“面對重傷，這是所有劍士的必修課。我們的小美咲長大也想做武人的話，受這樣的傷可不許暈倒哦，要堅持站起來才行?！?

“那該怎么樣??？”

“靜下心來，想想你愛的人就會有力量。然后繃緊肌肉，就像這樣——就行啦！”

想起來了，那還是佐田靜入定的緣起。沒想到走了這么遠還是個圈啊，這是一對雙生的寶石，她只拿了一個，現在，該回去找另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