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里，空氣沉得能擰出水來。

王振國坐在首位，上一次像這樣坐在一起，還是趙剛在的時候，王振國眼睛上的淤青還沒有消散，讓人想不注意都難。

“咚！”

一聲悶響，他那厚實的手掌猛地拍在桌面上。

蓋著的茶杯蓋“哐當”跳了一下，幾縷渾濁的茶水溢出來，在胡桃木色的桌面上撒出了些痕跡。

幾乎所有人都跟著這一拍，肩膀肉眼可見地繃緊縮了一下。

“最近案件頻發，壓力很大。”王振國的聲音像把銹蝕的鋸條，陡然拔高，刮擦著耳膜，“運糧河女尸案，現在案件到什么程度？”

王振國眼神帶著毫不掩飾的壓迫感，目光最后刀子般戳在刑偵隊長張強身上，

“張強，你手底下那些人，是撒豆成兵啊，還是長了三頭六臂？女尸案這邊火燒眉毛，人手緊得拉屎都得掐著秒表，你倒好，還有閑心把金子撒去篩沙子？”

“這力量要用在刀刃上，合理優化，全部精力都要放到運糧河女尸案上，別再讓我看到你們白白浪費力量。”

張強自覺自己受過一定的訓練，可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總能被王振國的三觀刷新，

會議室里一片死寂，只有老舊風扇徒勞的扇著，凝固的空氣幾乎要化為實質的鐵板，壓得人喘不過氣。

王振國稍稍后仰，調整了一下姿勢，目光帶著一種掌控者的隨意，又一次掃過全場，最后毫無征兆地落在了角落里的陳默的身上。

“還有，陳默?！彼穆曇舳溉唤盗税硕?，變得異常清晰，甚至帶上點刻意為之的“公允”意味，

“槍擊案，你是那個現場的目擊者對吧?！?

陳默抬眼，迎上王振國的目光，

對方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隔空虛虛點向法醫科的方向，

“該避嫌的時候，就得避嫌，再能干的技術，也得往后退一步，這是紀律，也是為了案子好?！?

“運糧河女尸的身份確認，現在還是個問號，這是你該操心的地方?！?

四面八方的目光投射過來，有幾人忍不住想要開口，被張強制止，這一刻他能明白趙剛先前給他們頂了多少壓力。

張強適時說道：“陳默雖說為目擊者，跟本案無利害關系，另外陳默是接受現場指派之后參與案件偵破的，流程合規?！?

王振國說道：“這案件鐵證如山你們還說疑點重重，如此一來我不得重視，所以這案件還是要嚴格遵守規定。”

“好了，槍擊案先放一放，失蹤案也放一放，趕緊跟進運糧河女尸案。”

“尤其是陳默，限期確定死者的身份。”

“明白，王局?！标惸曇羝椒€得沒有一絲起伏，

王振國顯然沒料到陳默是這個反應，他愣了一下，臉上那一絲掌控全局的得意還沒來得及完全展開，就被陳默這過于流暢的“服從”給卡住了節奏。

他狐疑地瞇起眼，似乎在判斷陳默真實意圖，

會議室里那嗡嗡的議論聲不知何時也詭異地低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著陳默看過去，氣氛變得更加微妙而緊張。

在這片令人窒息的、充滿審視意味的靜默里，陳默清晰地說道：“對了，王局，既然要深挖女尸身份，排除所有干擾項和可能性也是必要的程序?！?

“回去核對尸檢細節時，可能需要調閱一些近期失蹤人口的基礎檔案做比對篩查。”陳默頓了頓，

“那些您剛才提到的、多年懸案積壓，局里內部流程，走個調閱權限就行，不額外占用警力資源，您看……”

這意外的詢問，王振國條件反射般地想發火，可目光對上我那雙平靜無波、甚至帶著點職業性詢問意味的眼睛時，那股無名火又被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臉色鐵青，張了張嘴，又覺得抓不到任何“錯誤”。

調閱檔案對比身份？理由正當得無懈可擊。

更是堵死了他任何借口，那份憋悶硬生生卡在王振國的心里，上不去下不來。

……

就在陳默挺拔的身影消失在檔案室門后，走廊里那令人窒息的沉重感似乎被帶走了一絲。

張強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王振國那套“撒豆成兵”、“金子篩沙子”的歪理邪說還在耳邊嗡嗡作響，

那股憋悶的濁氣壓在胸口，比會議室里凝固的空氣更讓人喘不過氣。

趙剛頂了多少雷？他現在算是有了切膚之痛。

“強哥！”

一聲刻意壓低卻難掩急切的呼喚打斷了他的思緒：“醫院阿茲海默癥老人找到了，就在一樓大廳，靠近倉庫的位置?！?

“我們去查看了一下，倉庫有撬動的痕跡，一般這個是醫院堆放雜物，不對外開放的。”

“孫康很有可能將吳玉梅藏在這里面，后面轉移走的?！?

“去車站查一查，在這附近的藥店時刻關注有沒有人買大量的外傷藥物?！?

“其他還有什么發現?”

“醫院目前沒有，趙隊目前也沒有找到。“楊秋雨繼續說道：“黃耀祖和皮青那邊，晾了黃耀祖這幾天，終于撂了?！?

張強眼神陡然一凜：“走！”他二話不說，邁開步子就朝審訊室方向走去，步伐又快又沉，楊秋雨趕緊跟上。

張強一邊要頂著王振國高壓推進女尸案的指令，一邊心里始終沒放下槍擊案這條至關重要的線。

對黃耀祖這種油鹽不進的老江湖，常規審訊效果甚微。

張強反其道而行，采取了“冷處理”——除了必要的飲食和基礎詢問，

幾乎把他“晾”在單獨的羈押室里，隔絕外部信息，只讓監控無聲地記錄著他日益焦躁的狀態。

與此同時，對相對容易突破的皮青，依法在傳喚時限內進行輪番訊問，瓦解心理防線是常用策略。

兩邊施壓，靜待裂痕出現。

此刻，審訊室的門推開。黃耀祖被銬在椅子上，

之前那股裝出來的江湖氣和無賴勁兒蕩然無存，只剩下被焦慮和恐懼煎熬后的疲憊與惶然。

他雙手無意識地絞在一起，指關節捏得發白。

對面的皮青狀態也好不到哪去，但眼神里除了疲憊，更多是驚疑不定，時不時偷偷瞟一眼黃耀祖，又飛快地低下頭。

負責審訊的警員看到張強進來，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示意突破口已經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