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著報告的陳默，

面前攤著一摞手寫的案卷，他甚至都不能共情之前的自己，案卷寫的雜亂，以至于讓人無法清晰看到關鍵信息。

他在梳理卷宗的同時，也在給自己梳理如何面對接下來的事情——找到兇手。

案件從開始到偵破，絕非一人之功，拿到林小樹無罪的報告只是第一步，接下要抓到真兇才是至為關鍵……

他拿出案件第一現場的照片，那是一片玉米地……并無拖拽痕跡，

陳默的手指在桌上有節奏的敲擊，

忽然想起，前世追捕兇手時，對方總戴勞保手套消除指紋，說明這人相當狡猾。

窗外雨絲綿綿，夜已深，他的大腦卻異常清醒，或許是多年的失眠習慣。

等他整理清楚思緒，天已經亮了，他帶著檢測報告去找趙剛匯報情況。

辦公室的門虛掩著，透過門縫，他看到趙剛站在窗前，背對著門口，

一群老警員聚在一起，臉上寫滿焦躁和不耐煩。

“頭兒！就為這新兵蛋子一句話，又要耗三天？法醫那套玩意兒太磨嘰了！”

“人證物證都齊了，還搞什么精……精什么？以前沒這些花里胡哨的，案子不也破了！”

趙剛在辦公室里抽煙盯著窗外，思緒不知不覺飄回了三年前，

當時他剛剛晉升為隊長，急于證明自己，于是提拔了一個新人。

那個新人不負責任地提出了一個荒謬的推理，導致整個團隊浪費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在錯誤的線索上，

最終，他被批評不說，真兇還逍遙法外。

而此時的陳默，太像當時的新人，鋒芒畢露也有些無法無天。

辦公室里，同事們低聲的抱怨聲此起彼伏，對陳默的提議嗤之以鼻。

趙剛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煙盒，煙霧在辦公室里彌漫開來，混合著不滿和焦慮。

“干什么，都給我坐下！”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滿屋皆驚。

他的眼神瞬間變得嚴厲，同事們紛紛停下竊竊私語，噤若寒蟬。

在看到陳默的那一刻，趙剛臉上的表情更加陰沉，

“陳默，這個案子已經結了，你何必多管閑事？”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威脅，仿佛在提醒陳默不要越界。

就在這時，陳默開口了：“趙隊，比對結果出來了，兇手不是林小樹。”

陳默的話平平靜靜，卻像是一顆小石子丟入了平靜的湖面。

看著眾人臉上的難以置信，陳默心中明白，他現在說的話在辛苦多日的警員們聽來如同兒戲。

“呵，既然不是林小樹，那你說兇手是誰。”

陳默自然知道兇手是誰，一個叫王大勇的家伙，但這家伙極其狡猾，在原本的時間線上逍遙法外了很多年。

眼下缺少證據鏈的支持，貿然說出名字，也無法解釋的清。

陳默將一疊證據遞到趙剛眼前，紙張在空氣中輕輕扇動，帶著一絲潮濕的氣息。

“DNA數據庫還不健全，目前只能對比死者身上的和林小樹的不是同一個。”

趙剛瞇起眼睛，鼻子里哼了一聲，抬腳搭在辦公桌上，鞋底在木質桌面上發出輕微的摩擦聲。

語氣有些輕蔑：“小子，你不要跟我說有的沒的，我們的辦案經驗比你吃過的米都多。”

“既然林小樹不是兇手，那你說兇手到底是誰。“

趙剛看著這個初入職場的菜鳥，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

他壓根不信陳默會分析過這起案件。

辦公室里一片死寂，老刑警們各個臉上都露著看笑話的表情，甚至對陳默提出的疑問不屑一顧。

甚至已經有人竊竊私語，完全不在意陳默接下來要說什么。

“拋尸地距離案發現場二十公里。”陳默聲音偏低，在嘈雜的環境中顯得有些模糊。

但效果卻出奇的好，越是模糊，他們的注意力會不自覺的更加集中。

“假設他是有預謀的殺人，為何拋尸選擇這種吃力的方式？”

“是不是可以考慮有交通工具，比如自行車……“

陳默的聲音不疾不徐，修長的手指輕輕指了指死者身上的繩結，

“這些繩結的打法很專業，不是普通人能打得出來的，是八字結，常用于捆扎重物。”

陳默每說一句，面前的黑板上就多一件證據，將看似零散的證據串聯成一張嚴密的網。

原本打算看笑話的一群人收起了笑容，竟開始順著陳默方向不自覺的思考起來。

趙剛瞇縫著眼睛，吸了一口香煙，繼續等著陳默接下來的分析。

“死者左手無名指有壓痕，從校方提供的照片來看，是常年佩戴一枚銀制戒指。”

兩張照片，一張死者案現場照，一張是校園師生合影，

“假設他是預謀殺人，為什么他會隨身攜帶著繩索？刀具不是更為便利？這……是否可以說明激情殺人？”

“接以上推測，兇手與死者起了爭執之后將其勒死，最后順手將戒指拿走。”

“并且這個人有交通工具，至少是個自行車，且會八字結有股子力氣的男人，而且這個男人隨身攜帶繩索或者運輸重物不會被懷疑。”

陳默的聲音不高，卻字字砸在眾人的心上，一行信息，一行分析，一行結論，直接拋出一個初步且精準的方向。

辦公室鴉雀無聲，那雙一直擱在辦公桌上的腳，此刻緩緩放了下來，

在場有一個算一個，目光都死死的盯住了黑板，沉默了許久。

“這么詳細？你是照著兇手的樣子描述的？”趙剛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危險的意味，目光像探針一樣刺向陳默。

陳默心頭一凜，知道這句話的陷阱，他沒有正面回答，而迎上那銳利的視線，

緩緩說道：“我要見林小樹。“

……

審訊室的燈光昏黃而刺眼，像一把鋒利的刀，將林小樹蒼白的臉切割成明暗交錯的兩半。

燈光影子被拉得老長，投射在斑駁的墻壁上，

房間沒有窗戶，逼仄的空間里彌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霉味，混合著趙剛身上濃重的煙味，讓人幾乎要窒息。

林小樹蜷縮在審訊椅上，雙手緊緊扣著椅子的扶手，指節發白。

他的眼神空洞，仿佛靈魂早已被抽離軀體，只剩下一副空殼在機械地重復著同樣的話，

“我不是兇手……”

他不能認罪，真正的兇手還沒有抓到。

林小樹聲音哽咽，眼眶泛紅卻又倔強地不肯讓淚水落下。

趙剛和另一個警員各自拖著椅子坐在林小樹面前，而陳默站在一旁，

三人組成的隊伍在這逼仄的環境下，顯得壓迫感十足。

“我知道你不是兇手。“陳默的聲音平靜得不可思議，

林小樹愣了一下，眼神依舊空洞地盯著陳默，

這些天他已經習慣這些審訊時的陷阱，習慣了這些刑警們層出不窮的手段，

可這一次，陳默的話卻讓他愣住了。

自打第一次見到老師蘇小雅時，

自己正被欺負，老師替他解了圍，得知自己成績常年倒數，也沒有因此放棄他，他無父無母家里也窮，老師也沒有因此看不起他。

在她眼中沒有任何偏見，

這樣好的老師，他為什么要殺害她？

被冤枉時他沒有哭，被辱罵時他沒有哭，被審訊時他也沒有哭，

可偏偏聽到對方說“我知道你不是兇手”時，那根緊繃的弦松了。

林小說眼眶泛紅，淚水順著眼角快速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