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余暉透過窗戶灑進辦公室，空氣中浮塵被鍍上了一層金色。

趙剛離開后，李衛國松了口氣，轉過身來，鷹隼般的眼睛上下打量著陳默。

“小默……“他的聲音里帶著幾分疲憊，“這送檢的事，你可想好了？“

陳默站在窗前，修長的身影被夕陽拉得老長，他轉過身，目光平靜地與李衛國對視：“師傅，想好了。“

李衛國走到辦公桌前，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抬頭看了一眼陳默，

緩緩開口道：“如果檢測結果出來了，后續你要怎么處理？這要是弄不好，你在局里怕是要吃不少苦頭。“

陳默的目光落在李衛國身上。

李衛國是個老派刑警，講究的是“案子破了才是硬道理“，

可這些年，他也見過太多因為證據不足而錯放真兇的案子，

他知道，師傅的擔憂，不僅僅是為了自己，

“師傅，您放心。“陳默的聲音依然平靜，“送檢的事，我已經有辦法了。“

李衛國抬起頭，目光中閃過一絲驚訝。

他認識陳默這么久，還從未見過這個年輕人露出過如此篤定的神情。

“小默，“李衛國放下茶杯，正色道，“師父支持你對案件保持質疑，可咱們這行，自己就得堅守本心，堅決不能做些違背原則的事。“

陳默心頭猛地一沉，他深知李衛國此刻誤會了什么。

他最厭惡那些為了破案不擇手段的人。

“師傅，“陳默向前一步，“我們的工作，本就是在不確定中尋找確定，我絕對不會違背原則。“

他的目光望向窗外，夕陽的余暉中，似乎浮現出案發現場的景象：

“師傅，今天之所以重新開始尋找證據，是因為這個案子疑點太多了。“

“死者50kg，即便是林小樹再有力氣，也不可能悄無聲息地扛著一具尸體走二十公里，還沒有任何的目擊者。“陳默的聲音依然平靜，

“而且，如果他有預謀，為什么不選擇更隱蔽的拋尸方式？“

“師傅，相比于目擊證人證詞或物證，精斑檢測可能更客觀，不容易受到主觀因素的影響，DNA分析可以提供高度精確的身份識別，是非常強而有力的證據。“

辦公室里安靜得能聽見窗外樹葉沙沙作響，

李衛國坐在凳子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桌面，他的目光落在墻上的老式掛鐘上，仿佛在思考著什么，

作為恢復高考后最早幾批醫學院畢業生，又是最早一批受過正規法醫培訓的知識分子，

在這個設備匱乏、技術落后的年代，他始終是局里少有的真正尊重技術、尊重證據的人。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仿佛凝固成了實質。

終于，李衛國嘆了口氣，緩緩抬起頭：“我知道了，你去吧。“

陳默松了口氣，站起身走向門口。

他重生得實在突然，此前情緒激動行事未及深思。

然而作為資深刑警，李衛國怕是早就覺出他的不對勁。

他這么說，也是不想師傅心里有疑惑和隔閡。

李衛國聞言，深深地看了陳默一眼，那眼神里既有釋然，也夾雜著心疼。

他沉默了片刻，沒再追問什么，只是從兜里掏出來些紙幣道：“小默，你等等，這些錢你拿著，至于檢測的事情師傅再幫你想想辦法。“

李衛國看著他強撐的樣子，心里明鏡似的。

現在跟趙剛鬧成這樣，隊里的支持是指望不上了，檢測的費用對他這個實習的警員來說，不是個小數目。

更要命的是，走那些繁瑣的程序，耗不起的是時間，盡管陳默嘴上不說，但是眼神里分明寫著急迫和孤注一擲。

陳默趕忙按住師父遞錢的手，“師傅，錢我有的，你放心。”

趁此機會陳默跟李衛國請了兩天假，

走出辦公室，目光望向遠方，心中思緒翻涌，一種沉重的壓力感襲來，

他深知自己面對的不僅是技術檢測的難題，更是這個時代根深蒂固的辦案思維。

趙剛能給出三天時間，已經是破天荒，就算無人支持，他也必須抓住這次機會。

……

思緒翻飛之際，陳默已經蹬著自行車出門了。

一路上墻上總能看到些常見紅色的標語：“發展才是硬道理”和“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

現在路上大部分都是公共交通，要么就是自行車，市局到省廳并不遠，騎上自行車也就半個小時。

轉眼間，他到了省公安廳的后門。

并不是他不想走前門，而且后門比較近，也靠近主干道，方便樣本與技術科對接，

手搖電話的年代，就連檢測銜接都要考慮時間節約的問題。

前世他在這里工作了二十余年，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包括后門看門大爺，

只是這一次大爺朝他伸了伸手，直到陳默拿出了證件，這才放行。

陳默不敢耽擱，提著樣本快步走向技術科所在的辦公樓，

技術科辦公室門前，陳默剛抬起手準確敲門，

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扎著馬尾、戴著黑框眼鏡的年輕女孩探出頭來，她穿著簡單的襯衫，鼻梁上架著一副眼鏡。

“啊，你是新來的？“女孩上下打量著陳默，露出一個職業性的微笑，夏天的炎熱讓她額前的劉海都濕了些，

陳默愣了一下，他此行是想找到技術科的負責人，希望他們能幫忙檢測自己帶來的樣本。

可現在這情況很明顯是被誤認為了新報道的同事，

不等陳默解釋：“快進來吧！“女孩已經伸手將他拉了進來，

“林哥，你快看，新同事來報到了！“

剛進屋陳默掃了一眼機器，上還有印著許多英文字幕，旁邊撿漏的辦公桌子上放著紅色暖瓶和搪瓷缸，

眾人看到陳默進來，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一個約二十七八的男人從儀器堆里鉆出來：“王以南，你別亂拉人，他不是新來的同事。“

他打量著陳默，一米八五的個頭，卻異常清瘦，穿著件并不合身的白色衣服，

說是新同事，他斷然不信，倒更像是領導視察。

驀地，他想起沈科長提過一嘴：這幾天會請個外來的儀器操作專家，務必熱情接待。

于是他小跑兩步走上前去，先一步伸手道：“我叫林進步，沈科長都跟我們說了，歡迎歡迎，這機器剛到沒多久，我們也不敢亂動。”

“只是收拾了一下，您看要是操作的話，有什么需要我準備的？”

雖是初次見面，技術科這幾人，陳默個個都能叫上名來——上一世他可沒少往這兒跑。

唯獨眼前這位林進步，他毫無印象。

不過這也太熱情了，難不成是自己的師傅李衛國提前打了招呼？

“你好，我叫陳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