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山這人，陳墨之前心中就有了數，動不動就離家出走往城里一躲，就等著自己的大哥小妹上前去找他，尋不到也不回家，干等著其他人給他造臺階下。

這樣子的小孩，不教訓一頓狠的是根本沒用的，給他來軟的，反倒是讓他覺得能拿捏家里人了，所以高大海這直接回來的舉動，陳墨反倒是贊成的。

“大海回來是對的，像你哥這樣子的人，對他用軟的根本沒用。”陳墨一邊大口吃著飯菜，一邊評價道。

高小溪有點撓頭，她其實也聽不懂爹是在說什么，但是只要知道他不是對高大海生氣就行了，至于自己的胞兄，高小溪很清楚，她爹平日里最疼愛的就是這個老來子，這種事情對于高大山來說根本無關痛癢，就算是重點兒的教訓也落不到他頭上。

八成她爹吃完這頓飯，還得使喚他們，甚至自己親自去一趟，將高大山給哄回來。

這樣子一想，高小溪忽然覺得自己手中的活做得也索然無味了，再怎么樣對爹好，爹眼里，自己始終是比不上幾個哥哥們，是個沒用的女娃。

盤石村，這樣的思想是普遍存在的，高小溪也習慣了，平日里說服自己接受。

只有在這種跟高大山明顯的區別待遇時，才會讓高小溪有一種難受的感覺。

“怎么了，小溪，你是不是也餓了，爹這還有，吃不完的。”陳墨招呼高小溪坐下一起用飯，卻見高小溪擠出來一抹笑容：“不用了爹，我不餓，你吃吧，這些東西都是可著你吃的，我要是吃了，幾個嫂子又要難受了。”

“就這些白米面，也值得你嫂子說嘴，爹叫你吃，你就聽話。”陳墨懶得理會這一家子的心眼兒，包括那兩個兒媳婦平日里是怎么給小姑子上眼藥的，只吩咐高小溪坐下陪著他一起吃點。

見到陳墨的模樣不容置疑，高小溪這才猶猶豫豫的坐下，然后又小口小口的吃了幾口。

看她的模樣，陳墨就知道是膽怯不敢多吃，這下忍不住在心中暗罵以前的高應祥真混蛋，女兒連點吃的都不敢多吃，怕占了家里嫂子們的份額。

而且，看看高小溪那風吹就能倒的竹竿模樣，就知道這丫頭平日里也是在家中吃不飽飯的。

這倒是讓陳墨想起來了之前家里的另外一個丫頭：“老三家里的呢？帶回去了？”

“大妞，大妞在廚房里呢，我給她備著個小碗，讓她在廚房里吃點兒。”高小溪沒想到老爹會想起這丫頭，有點驚詫：“三哥他們雖然回去了，但說過兩天還會回來看爹的。”

“你倒是會幫他們說好話，可惜，他們不領你的情，去把大妞那丫頭叫出來，讓她一起吃。”

陳墨說完，高小溪對著廚房叫了一聲：“大妞，出來吧，爹叫你呢。”

“爺爺。”一個瘦弱的身影邁著小步子走出來，雖然眼中還是帶著一點兒怯意，但是對上陳墨跟高小溪的時候明顯會好轉許多。

陳墨看到她的模樣有點意外，竟然是個機靈孩子：“還記得爺爺，來，坐爺爺邊上，吃白米面不？”

“吃。”高小琴不明白從前對自己不愿意多看一眼的爺爺為什么變得和藹起來，但是她還是小心翼翼的說出了自己的愿望：“我想天天吃一碗菜糊糊，能吃飽就行，不用吃好東西。”

“菜糊糊是什么？”陳墨來到這世界，還沒有吃過這種東西，以為是什么兒童輔食，但是也不應該啊，真要是什么好東西，這高小琴也不會被養成一副快夭折的模樣。

“爹，就是那種佃戶們吃的野菜做的糊糊，糊弄肚子的，村里人很多一天兩餐都吃這些，三哥以前就連這也不給大妞吃飽。”高小溪有點為自家的三哥害臊，但是她也沒有辦法，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能私底下偶爾給高小琴弄點吃的。

面對著爹的目光，高小溪有點納悶：“爹，你之前不是也不管大妞的嗎？”怎么現如今倒管起來了。

這句話問出，陳墨倒是尷尬了一下，他總不能說自己是見不得這么個小孩在跟前餓死，僅僅是這點心思，就讓高小琴的人生從此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好了好了，不說這些，以后你每天都能吃飽飯，大妞啊，吃吧。”陳墨將自己面前的吃的，分給了大妞一半，那對于小孩來說，簡直可以說是小山一般多的食物，看得大妞都忍不住瞪大了雙眼：“這些，我都能吃嗎？”

“吃吧，爺爺說的。”陳墨點點頭，讓大妞放開了吃。

這小女孩一邊吃，一邊還偷瞄陳墨，似是在打量這爺爺怎么對她好像換了個人似的。

就連高小琴自己也是這么想的，她爹怎么現如今對大妞和自己都態度大變，不過，她倒是挺喜歡這種轉變的，起碼她爹對她比以前親近了不少，就好像是在對她哥一樣了。

對于高小琴來說，童年的饑餓是如影隨形的日常，她幾乎沒有一天是能吃飽飯的，大概也就是逢年過節的時候，幾個嬸子和姑姑會給她點兒好吃的，但那些對比起小光小亮他們所獲得的，只不過是九牛一毛罷了。

只是，自從陳墨身上改變之后，高小琴就意識到，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過去的阿爺肯定不會讓她上桌吃飯，更不會多看她一眼，怎么可能會讓她坐在自己的身側。

但高小琴不會將這樣子的念頭講出來，因為她很清楚，只有現在的阿爺會愿意讓自己吃飽飯，而且還會說，菜糊糊是不好的，不要再給她吃這些東西。

其實對于高小琴來說，有菜糊糊吃，也是很好的，至少肚子不會在睡覺的時候，一直難受得像是有小貓躲在里面撓腸子一般的難受。

“爹，吃完飯之后我們去城里找哥嗎？”想到高大山，高小溪不由得詢問。

陳墨搖搖頭：“這有什么好找的，我要先去看地里的莊稼怎么樣了，你哥，他自己肯回來再說吧。”

“噢。”高小溪不明白，為什么她爹連對四哥都好像是變了態度，甚至不放在心上了一樣，這肯定是自己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