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遠河似乎有些驚訝,目光在姜翩的臉、手指和那包新開封的華子上停留少許,嘴角動了動,像是在笑,卻因為面部肌肉太過僵硬而沒成功。
“不了,我不抽煙。”
馮遠河微微搖頭,同時似乎覺得就這么結束對話有些冷場,頓了頓,道:“你應該也不抽的吧?”
“能看出來?”
姜翩意外,他還以為自己取煙遞煙的動作很自然,很嫻熟呢。
“能。”
馮遠河點下頭,語速很慢,像是一臺遲緩的機器:“你有學生氣,手指上也沒有吸煙的痕跡,這煙,是剛買的吧?”
“厲害。”
姜翩豎起大拇指:“是剛買的。”
“你不是江城人,來旅游的?”
“對,趁著暑假,多出來走走看看。”
姜翩笑著說道:“我是匯川市的。”
“匯川?”
馮遠河眼睛動了動,重復遍這兩個字,許是想到什么,嘴唇囁嚅一下:“那是個好地方。”
他說完,自顧自地轉回頭,繼續盯著蔚藍音樂訓練班的人發呆。
但姜翩顯然不想讓對話就這么結束。
“匯川市和江城很像,都是江河匯聚的地方,氣候差的也不大,都很漂亮。”
“……”
馮遠河沉默著不回答,和沒聽到似的。
像是覺得繼續沉默下去,身旁的這位年輕人自己就會感到沒意思,或者感到尷尬的離開。
姜翩無視了馮遠河發出的“我想一個人靜靜”的氣場,繼續開口:“您是江城本地人吧?這附近有沒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這些人是每天都來這里演唱招生嗎?”
“您喜歡音樂?”
“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
“……”
姜翩持續性搭話,但馮遠河沉默以對。
就好像一個已經完成觸發對話的NPC,繼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去了。
搞得姜翩甚至想再遞一次煙,看看能不能再次觸發對話。
遞煙搭話技巧很有用,但對方真的只聊一根煙的。
“好吧,打擾了。”
姜翩嘆了口氣,無奈起身。
馮遠河看了眼他的背影,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卻最終什么都沒說。
“姜翩姜翩,我看到了!”
夏空倒退著走在姜翩身邊,眼睛緊盯著馮遠河,大呼小叫著:“他看你了!他在看你!他又轉回去了,唔,你要不要也回去?”
“沒用,他現在已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姜翩微微搖頭,沒打算回去:“這么硬聊不是辦法,我們從他身邊的下手吧。”
他低頭看了眼新買的華子,想了想,覺得退貨大概是不行了——已經拆封了都,不如換個人再試一次。
至于換誰……姜翩看向蔚藍音樂訓練班的人,就馮遠河這種一直盯著對方的做法,這些訓練班的人肯定打聽過他的事情,應該知道些事情。
于是十分鐘后,
“來,哥,來根華子。”
“哎呦!太客氣了!太客氣了!”
蔚藍音樂訓練班的領隊眼睛一亮,接過華子,眉開眼笑的拍著胸膛:“老弟是想問什么?是家里有人想學音樂?找我們蔚藍就對了,都自己人,肯定不坑你!”
“那是,老哥辦事我放心。”
姜翩和對方稱兄道弟好一會兒,仿佛自己真有個上初中的弟弟,正打算學音樂似的。
又聊了一會兒,煙燃了大半,姜翩趁機開口:“欸,哥,那邊那個,就長椅上那個,我看他坐在那兒看挺久了,也是來報名的?”
“哦,那個人啊。”
領班彈了下煙灰,搖搖頭:“他不是,他就是經常來這兒,我原先也以為他是,但問他什么也不說話,就坐在那兒,一動不動的。搞得我還以為是競爭對手派來盯著我們的,打聽了一圈才知道不是。”
領隊停頓一下,猛吸一口,將煙屁股按滅,嘆氣道:“唉,這其實是個可憐人。”
“可憐人?”
姜翩主動遞話,同時又遞了根華子過去。
“欸,不用不用,一根就行,一根就行!”
“一根怎么夠,再來一根,再來一根。”
一番推讓,領隊抽著第二根華子,舒服地吐口煙氣,繼續說道:“那人是從外地回來的,剛回來沒多久,聽說是前陣子出了意外,老婆孩子都沒了。”
“啥意外?”
“好像是煤氣中毒,他上班去了,沒中招,可他老婆孩子都沒跑出來。”
“……這樣啊,怪不得,那確實是可憐人。”
“誰說不是呢,好在他還有個侄子照顧他。”
領隊嘆著氣,接著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我聽說啊,聽說,這人原本能避開這個意外,他上班走的時候就聞到不對勁了,但沒在意。”
“還有這回事?真的假的?”
姜翩有些驚訝,一旁的夏空也瞪大眼睛。
“不好說,我也是聽別人講的。”
領隊搖搖頭,說道:“但我感覺是真的,告訴我的那人和他離得近,說是最開始那段時間,這人和祥林嫂似的,一直念叨著‘怪我、怪我,是我不好’,沒兩天頭發就白成這樣——多半他是真有機會的。”
“這樣啊……”
姜翩和他又聊了會,拿了張宣傳單離開。
夏空跟著他,沉默著一句話都不說,直到姜翩忽的停下,才恍然回過神:“我們接下來要去哪兒?”
“剛剛那領隊說,馮先生還有個侄子。”
姜翩想了想,說道:“我們先從這里下手,一家人,知道的東西應該更多。”
“好。”
夏空點點頭,情緒不怎么高漲。
姜翩察覺出不對,奇怪地看著她:“你怎么了?”
有線索有方向了,怎么一副不開心的樣子?
“姜翩,你說……”夏空癟了下嘴巴:“如果剛剛那個人說的是真的,為什么馮先生在感覺不對以后,還是出門上班了啊?上班有這么重要嗎?”
姜翩不好回答。
上班,一般來說,除了身處高層、可以訓斥普通牛馬,工作輕松賺錢還多,且經常性不說人話干人事的老板領導之外,幾乎不會有普通打工人喜歡上班。
——除非他/她已經瘋了。
但不喜歡歸不喜歡,該上班還是要上的,畢竟活著就需要花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