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石一在一陣搖曳的火光和淡淡的幽香中，再次恢復(fù)了意識。

他艱難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不是冰冷的河灘，而是一個干燥、狹小的山洞。

一堆小小的篝火正在靜靜燃燒，驅(qū)散了山林間的寒意。

他掙扎著想坐起來，卻牽動了全身的傷口，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忍不住發(fā)出一聲悶哼。

“別亂動。”一個清冷的聲音從洞口傳來。

石一轉(zhuǎn)過頭，看到那個黑衣少女正抱著雙臂，靠在洞口的巖壁上，如一頭守夜的黑貓，警惕地注視著洞外的黑暗。

火光在她臉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讓她那張本就絕美的臉蛋，更添了幾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她身上的傷口，已經(jīng)被她用撕下的衣物，做了簡單的包扎。

“你醒了。”她走了過來，聲音里聽不出什么情緒，將一個水袋輕輕放在他身邊。“你殺了他們頭領(lǐng)后就暈倒了，我把你拖到了這里。”

石一沉默地看著她。

“你救了我一命，我不會欠你。”少女見他不說話，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仿佛在陳述一件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等你傷好了，你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都可以給你。然后，我們兩不相欠。”

她的眼神很認(rèn)真，那種認(rèn)真是急于劃清界限的認(rèn)真。她不習(xí)慣虧欠，更不習(xí)慣與陌生人有過多的瓜葛。

看著她這副仿佛在談生意的模樣，石一沉默片刻，竟低低地笑了一聲，卻立刻牽動傷口，撕心裂肺地咳了起來。

等那陣?yán)仟N的痙攣過去，他抬起眼，迎上少女戒備的目光，眼神帶著幾分戲謔。

“我想救，便救了。”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理所當(dāng)然的意味，“不需要你報恩。”

少女愣住了。她行走于黑暗與背叛之中，所見所聞的一切，都建立在利益與交換之上。她設(shè)想過很多種對方的動機(jī)，卻沒有想過這一種。

“為什么？”她下意識地追問。

石一沒有回答，因?yàn)橐还筛用土业淖茻岣袕乃w內(nèi)升起，他的臉頰瞬間變得通紅，呼吸也急促起來。高燒，來得比想象中更兇猛。

少女臉色一變，立刻上前，用手背探了一下他的額頭，那驚人的熱度讓她觸電般縮回了手。“

不行，你的傷口在發(fā)炎，再這樣下去會死的。”她的語氣終于有了一絲波動，“你在這里等著，我去最近的城鎮(zhèn)買藥，天亮之前一定回來！”

說完，她沒有絲毫猶豫，深深地看了石一一眼，嬌小的身影便如鬼魅般，迅速消失在了洞口的夜色之中。

山洞里，重歸寂靜。

石一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感受著生命力隨著每一次灼熱的呼吸而飛速流逝。

他知道，少女說的是對的。但他也更清楚，自己的身體，根本等不到天亮。

“去城鎮(zhèn)……等她回來，我的腦子怕是已經(jīng)燒壞了。”他自嘲地笑了笑。

在意識即將再次被黑暗吞噬的邊緣。

師父毒難葬那蒼老而溫和的聲音，仿佛穿透了時空，在他腦海中響起

“小一，這鐵盒你收好。若有一天，你真的……真的撐不下去了，再打開它。”

“撐不下去了……”石一低聲喃喃，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師父，看來，就是現(xiàn)在了。”

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從被血浸透的懷中，顫抖著掏出了那個巴掌大的黑色鐵盒。

隨著“咔噠”一聲輕響，盒蓋應(yīng)聲而開。

沒有丹藥，沒有功法秘籍。

盒子里，靜靜地躺著一枚仿佛用萬年玄木雕琢而成，瞳孔深處卻又仿佛燃燒著一縷金色火焰的……鳥狀木雕。

這是什么？石一的指尖，下意識地觸碰了上去。

就在接觸的瞬間，那只鳥仿佛活了過來，化作一道冰冷的流光，順著他的指尖，鉆入他的手臂，最終在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中，狠狠地烙進(jìn)了他的右眼！

“啊——！”

石一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嘶吼。

但劇痛只是一瞬，緊接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龐大的信息洪流，以他的右眼為中心，轟然炸開，沖垮了他靈魂最深處的一道堤壩！

一瞬間，他的世界分崩離析。

眼前不再是搖曳的火光，而是無數(shù)閃爍的、由0和1組成的綠色數(shù)據(jù)瀑布！

耳邊不再是山風(fēng)的嗚咽，而是嘈雜的汽車鳴笛與冰冷的鍵盤敲擊聲！

他看到一雙不屬于自己的手，正操控著一個手持金箍棒的桀驁身影，在屏幕中大殺四方——【黑神話：悟空】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在他腦海炸響。

畫面一轉(zhuǎn)，他又看到那雙手在飛速地敲擊著鍵盤，屏幕上是鋪天蓋地的彈幕，激烈地討論著一個藍(lán)發(fā)男子的所作所為。

【斗羅大陸】，另一個名字浮現(xiàn)。

“唐三，馳名雙標(biāo)，頂級帶孝子！”

“大師，理論大師，誤人子弟。”

“戴沐白配不上朱竹清，清冷御姐快跑！”

“寧榮榮，公主病，但頂級輔助是真香。”

“千仞雪，當(dāng)我撕開云層成為神，為何地上仍無我的容身之處？”

“本體宗的恥辱……”

“師父的仇，必須報！”

兩個完全不同的人生，長達(dá)二十余年的、屬于一個名為“李響”的程序員的記憶，與這片大陸六年來的屈辱和仇恨，轟然相撞！

他時而是那個坐在電腦前，點(diǎn)評著劇情，吐槽著唐三偽善的鍵盤俠；

時而又變回那個在泥地里掙扎，將宗主毒無葬和每一個欺凌過他的面孔，都深深烙印在骨子里的復(fù)仇者石一。

兩個靈魂，兩段記憶，在他的識海中瘋狂地撕扯、碰撞、融合！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在一陣劇烈的頭痛中，重新睜開了眼睛。

世界，還是那個世界。溪水依舊在流淌，夜色依舊深沉。

但他，是誰？是石一？還是李響？他撐起身體，摸了摸身下冰冷堅硬的巖石，又看了看自己這雙布滿傷痕和老繭的手。

高燒退了，傷口的疼痛也仿佛變得微不足道。

他緩緩閉上眼，再睜開時，眼中所有的迷茫與混亂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片平靜。

石一的恨，找到了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名為“劇情”的武器。而那個鍵盤俠的空談，也終于擁有了值得他付諸一切去“實(shí)踐”的、刻骨銘心的理由。

他，還是他。只是，不再僅僅是石一了。

“原來如此……”他低聲喃喃自語，聲音中帶著一絲恍然。

“這里，是《斗羅大陸》的世界，難怪我能一眼就認(rèn)出朱竹清……”

“而我的武魂，我的系統(tǒng)，則來自那款我玩到全成就的游戲——《黑神話：悟空》。”

他想起了那個被譽(yù)為天命之子的唐三，想起了他前世在網(wǎng)絡(luò)上看到的、關(guān)于此人后期種種“雙標(biāo)”、“偽善”的爭論。

一抹冰冷的笑意，浮現(xiàn)在他那張稚嫩而堅毅的臉上。“一個精致的利己主義者，一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竟然是這個世界最終的神？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抬起手摸了摸那張屬于“石一”的、傷痕累累的臉。

“石一這個名字，承載了師父的期盼，也背負(fù)了六年的屈辱。從今日起，世上再無石一。”

他站起身，走到洞口，望著無邊的黑暗，仿佛在宣告。

“我名齊霄。齊天大圣的‘齊’，直上云霄的‘霄’。”

他輕輕撫摸著自己那枚帶來了新生的右眼。

“這枚來自師父遺物的根器……是【眼看喜】嗎？”隨著他的低語，一道只有他能看見的、半透明的古樸卷軸，在他眼前緩緩展開。

這正是系統(tǒng)的界面。他的意念集中在了右眼之上，關(guān)于“根器”的詳細(xì)說明隨之浮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