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海盜團果然跟傳說中的一樣，全部都是些瘋子。”

熱風銳利地切斷環繞在附近的靈界生物，邁巴赫暗藍色的車身在濃郁重疊的色塊中疾駛而過，駕駛座上的楚子航緊皺眉頭。

作為一個性格一板一眼的男人，穿越進這個克蘇魯世界一個多月了，還是不太能夠適應這里的瘋狂程度。

衷心地希望“疾病少女”特蕾茜能稍微正常一些。

但魔女嘛，難說。

前方“黑死號”的輪廓近在眼前，懷揣著忐忑的期待，楚子航一腳油門踩到底，強行在船長室外開了個“門”。

深紫色的窗簾遮擋陽光。

蠟燭幽微的光線中，房間中央的那張大床被凸顯得格外顯眼，天鵝絨制成的被套凌亂地堆積在那里，床單上彌漫著令人歡愉的甜香。

楚子航皺起眉頭。

如果說“未來號”是一種活力滿滿、萬物霜天競生草的怪異，那么“黑死號”上怪異的則指向另外一種完全不同的風格——

讓人往陰性、混亂、歡愉的方向思考。

“傳聞中特蕾茜對男人不感興趣，那么她消化歡愉魔藥的對象……”

楚子航心中有了猜測，更加不愿意在這里多待，打算留下仿制刀和名片就趕快通過靈界傳送離開。

這個時候，窗簾邊的一陣窸窣聲引起了他的注意。

“有人？”

伸手從車門里拔出了修長的日本刀，楚子航推開車門下車，瞳孔映照出鬼火般的金色微光。

他的身后，燭火劇烈的搖曳，把他的身影拉得修長。

窗簾旁邊的空間很小，小到藏不下太多秘密。

一個人影正瑟縮地坐在那里，長長的頭發和長長的裙擺微微地晃動。

楚子航緩緩移動視線，看見了典中典的白棉布裙子，裙子上交疊的雙手銬著一只銀光锃亮的手銬，極大地限制了主人的行動范圍，這也是那陣窸窣聲產生的原因。

燭光幽微，但此刻并沒有什么能阻隔兩個人的視線。

安靜。

陳雯雯羞澀地低下頭，臉頰連著脖子不爭氣的漲紅了。

又不是見初戀男友，怎么心跳的會那么快呢？

陳雯雯低下頭看著腳尖，雖然故意發出響聲引起了楚子航的注意，可她一時間竟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對。

那是楚子航啊，仕蘭高中的神話。

如果不是因為楚子航就像復活節島上眺望海面的石頭雕像，桃花飄落在他身上純屬白瞎，誰又會選擇趙孟華呢？

在陳雯雯的腦海中，關于楚子航的記憶總在早操時分。

他一身白衣一塵不染，從教學樓高層的走廊上緩緩經過，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操場上做早操的同學。

女生們舉胳膊抬腿，裝作跟著廣播認真做動作的樣子，可眼睛都不由自主地往樓上瞥。

對于仕蘭中學的女生們來說，楚子航是第一個教會他們什么叫作暗戀的人。

這些都是往事了，過去的陳雯雯并沒有機會和楚子航發生點什么。

但遭了特蕾茜之后，她的情感觀發生了極大的扭曲，現在的她破罐子破摔了，很想發生點什么。

楚子航是一個善良的人，會因為衰仔像喪家之犬一樣抱著頭在雨幕中亂躥而產生載對方一程的想法。

陳雯雯不算衰，可她是一杯醇香的綠茶，裝可憐裝清純都是她的看家本領。

怯生生地抬起頭，陳雯雯扭動著身體挺起引以為傲的胸膛，欲拒還羞地注視楚子航。

時間在這一刻好像被飛速著拉著倒退，陳雯雯回到了五年前，那個在操場上做早操的上午。

“這個染了紅發的女生是陳雯雯吧？她為什么要模仿諾諾的發色，還用那種勾引男人的眼神看著我？”

楚子航皺起眉頭。

結合陳雯雯的狀態，他很快就判斷出對方是被特蕾茜給抓起來了，那么特蕾茜消化歡愉魔藥的對象是……

楚子航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雖然也算是一個學校的師哥師姐，但楚子航對陳雯雯并無好感。

當初路明非喜歡陳雯雯全校皆知，就是因為趙孟華把這件事當笑話到處說，陳雯雯非但沒有半點阻攔的想法還裝作無事發生，然后就發生了高三畢業前放映廳的那件事。

怎么說呢？這很難評。

“真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你。”

楚子航從口袋里摸出一張名片放到陳雯雯身邊，高高地揮起手中閃著清光的長刀。

“果然只要我施展茶藝就沒有拿不下的男人！”

陳雯雯驚喜地眼睛發亮，心跳得飛快，艱難地活動手腕把手銬舉高。

然而。

楚子航只是揮舞著長刀在她的眼前轉了一圈，然后慢悠悠地插在了地毯上——特雷茜最喜歡的特里爾風格手工編織地毯。

陳雯雯蒙了，眨巴著眼睛，不明白這是什么情況。

“如果你有機會見到路明非，替我帶句話，去貝克蘭德勇敢者酒吧，跟老板提橘右京的名字就能找到我。”

楚子航冷冷地說。

什么意思？在這個孤男寡女環境曖昧的大好時刻，不談風花雪月，卻和他談起了衰仔老同學路明非……哦，不對，現在路明非可是拽起來了，路老板又高又硬！可這并不能改善此刻詭異的氣氛。

陳雯雯完全沒能跟上楚子航的腦回路，

正常男人見她這副模樣不都會產生把她抓進連鎖酒店狠狠蹂躪的想法嗎？楚子航卻什么反應都沒有！難道他是悶騷款？喜歡慢熱，后面還有別的招數？

可楚子航的話確實說完了。

他冷淡地點點頭，頭也不回走向那輛介于虛幻與真實之間的邁巴赫，拉開了車門。

炙熱的火焰，逐漸從陳雯雯溫婉的眼底熄滅，她表情冷淡下來，理解了一切。

雖然不想承認，但一個殘酷的事實擺在她的面前，那就是——

楚子航看不上她，而且沒有一點搭救她的想法。

是哪里出了問題？怎么會這樣？連特蕾茜都難以抗拒地被我的魅力征服，這世界上居然還有男人看不上我？除非他對女人不感興趣……對了，從來沒聽說過楚子航有交往過女朋友……

宛如被仙女附身了一般，陳雯雯的自信心在沉重打擊之下悄無聲息地碎掉了，認為這一切都是別人的錯，責任全在男方。

可陳雯雯的霉運并未到此結束。

“伊蓮，看看我給你帶了什么好東西，我們現在就展開嘗試吧……”

門口傳來清脆的開門聲，特蕾茜含著笑意拿著一個鉚釘環繞的項圈走了進來，話音沒落就看見一輛暗藍色的邁巴赫從她的臥室穿墻而過。

特蕾茜的笑意戛然而止，美麗的臉龐像暴風雨前沉重的陰云那樣拉了下來。

雖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間，但她看清了坐在車上的是個男人，一個相貌相當不錯的冷峻型男人。

結合陳雯雯凌亂的長發和別扭的身體姿態，身經百戰的特蕾茜已經腦補出一萬字狗血言情故事。

“看不出來啊，伊蓮，你還認識一位‘旅行家’。”

特蕾茜陰陽怪氣地皮笑肉不笑。

陳雯雯頭皮一陣發麻，這下真是跳進塔索河也洗不清了。

特蕾茜不但心理變態，還是一個占有欲很強的變態，專門給她打造了“全女監督天團”，她的房間里連一只公蚊子都飛不進來，可想而知看到楚子航之后會有什么激烈的反應。

“我……我不認識他！”

在數十種解決方案中，陳雯雯選擇了最容易被拆穿的那一種——睜眼說胡話。

特蕾茜嘴角上翹了一下，抬起指尖輕輕挑起她的下巴，然后像扼住命運那樣猛的扼住她的喉嚨。

“我雖然不擅長占卜，但我有基本的智商，如果你和他全無交流，他會特意給你留名片嗎？”

特蕾茜像名偵探那樣撿起那張寫著“右京·橘”的手繪卡片，狠狠地拍在陳雯雯泛起紅暈的臉蛋上。

“嗚嗚嗚……”

陳雯雯哭了起來，不是因為驚恐而是預料到了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特蕾茜是一個疑心很重的人，沒事喜歡自己琢磨，只要被她琢磨上了，無論真相是什么，她只會接受她自己琢磨出來的真相，并制定相應的懲罰。

至于懲罰嘛……雖然不至于讓她受太重的傷或者死了。

但用一句故鄉的俚語可以很貼切的形容——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這樣想的時候，陳雯雯感覺一個巨大的陰影正在向自己籠罩，她怯怯地抬起頭，看見特蕾茜正一臉陰暗地擺弄著那個項圈。

“你這個撒謊精！伊蓮，我真得好好控制一下你了！”

“啊啊啊啊啊！”

登上“黑死號”后，陳雯雯又雙叒一次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尖銳爆鳴。

……

軟暖的陽光透過窗戶灑進臥室，又是一個睡到自然醒的中午，佛爾思幸福地抱著被子睜開眼睛。

忽然的，墻壁外隱隱傳來了引擎咆哮的聲音。

佛爾思立刻像打挺的咸魚一樣從床上跳了起來，急匆匆的尋找衣服。

這個聲音代表著楚子航回來了，被他發現自己睡到現在才起來那就慘了！

幸而楚子航有一個習慣，回到家第一件事首先要洗澡。

嘩啦啦。

淋浴的水聲從楚子航臥室里那獨屬于他的盥洗室里傳來，佛爾思心里有些開心，伸出掌心摁在墻上，一下子穿墻而過，打算去客廳里拿一點食物再裝作正在用功學習的樣子。

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嘛。

目標明確地直指餐桌上一塊涂著奶油的小蛋糕，佛爾思拉出椅子坐下，拿起刀叉優雅地享用，然后又被旁邊《貝克蘭德郵報》上“尼根公爵將在明晚舉行大型舞會”的新聞吸引。

就這樣，時間嘀嗒嘀嗒地過去了三分鐘。

視線滿足地從報紙上移開，佛爾思覺得吃完蛋糕有點累，打算回床上躺一會兒。

突然，她聽到一個冷冷的聲音從背后響起：

“你睡到現在才起來？”

冷汗，就是這一瞬間從佛爾思的脊椎竄出來，這種熟悉的口吻……

她小心翼翼地轉過頭，看見楚子航正面無表情的站在她身后，嚇得差點把手上另外一塊蛋糕拍在他臉上。

“怎么會有人洗澡只需要三分鐘啊？”

佛爾思覺得世界很崩潰。

“一分鐘熱水，一分鐘冷水，一分鐘溫水，這是科學的淋浴程序。對生活沒有計劃的人總會把時間浪費在沒有意義的事情上，當然我不是說你，因為對你來說躺著就是意義。”

楚子航淡淡地掃了佛爾思一眼，抽出一版報紙，坐在沙發上閱讀了起來。

一陣對流的風從楚子航敞開的臥室大門吹過，窗前的風鈴叮叮作響，佛爾思曾經好奇地窺探過，那個青銅風鈴的鈴舌是一枚鑰匙，大概連接著某一扇門。

偶爾，佛而思會懷疑那扇門是否在這個世界存在，因為那枚鑰匙的造型很獨特，不是魯恩常見的款式。

楚子航專心致志地閱讀，佛爾思在旁邊坐著有些無聊，干脆數起他的睫毛。

楚子航的睫毛很整齊，根根歷歷可數，睫毛下有一雙迷人的眼睛，這雙眼睛時常跳動著鬼火般的金色，不過現在卻凝固了，像一面沒有波瀾的湖泊。

這種神采佛爾思很熟悉，出現在楚子航身上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右京先生沒有找到任何關于他那位師弟的線索，再一次。

值得嗎？這樣日復一日沒有結果的尋找，就像西西弗斯推石頭一樣。

佛爾思不懂，但能感覺到路明非對楚子航來說是一個很重要的人，應該只比青銅風鈴里鑰匙的主人次要一點。

這個世界上有讓佛爾思念念不忘的人嗎？

佛爾思陷入了沉思，母親在她讀文法學校的時候就已經病重去世，而早在那之前，父親就已經追逐權勢和財富前往東拜朗組建了新的家庭，和她斷了聯系。

以至于這樣思考的時候，首先躍入佛爾思腦海中的是一個身高袖珍但面容很精致的金發女孩，這個女孩也常常出現在她的夢中……

“唉，討厭啦，我和休之間不是那種關系啦……”

佛爾思陷入了苦惱。

“你看上去一臉春情蕩漾的樣子。”

冷淡的聲音毫無預兆的在她耳邊響起。

佛爾思驚得抬頭，正好對上楚子航再次燃燒起來的黃金瞳，他放下報紙起身離開，留下一句話：

“明天晚上我有事出去一趟。”

“哦哦。”

佛爾思乖巧地點頭，這種神采出現在楚子航臉上她也很熟悉——那就是右京先生再一次找到了他的搜索對象。

“又是誰要遭殃了呢？”

佛爾思感覺線索就應該在他剛剛讀過的那份報紙上。

踮著腳尖湊近沙發，佛爾思好奇地在那上面搜尋蛛絲馬跡，鎖定了一則她同樣剛剛讀過的新聞：

尼根公爵！

（重要設定：楚子航沒有看過尼根公爵的銅像和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