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暴的余威終于在兩天后徹底平息。天空雖然依舊灰蒙蒙的，但總算能看清太陽的輪廓。風變得輕柔，卷起的只是浮塵，不再是致命的沙墻。

掩體的大門被完全打開。幸存者們互相攙扶著，艱難地踏上這片被徹底改變的土地。腳下是松軟的、沒過腳踝甚至小腿的沙土，每一步都異常費力。舉目四望，滿目瘡痍，黃沙覆蓋了一切，只有監測站和“觀沙亭”這兩座相對最高的建筑，如同兩座悲涼的墓碑，倔強地刺破沙丘，提醒著這里曾經存在過的努力與生機。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彌漫在人群中。看著被黃沙徹底掩埋的試驗田，看著扭曲變形的大棚骨架，看著引水渠和蓄水池消失無蹤，看著外圍營地蕩然無存，巨大的失落感和無力感扼住了每個人的喉嚨。幾天前通渠慶典的歡聲笑語，此刻顯得如此遙遠而不真實。

“我們的田…我們的水…都沒了…”一個參與種植的村民蹲在地上，抓起一把黃沙，聲音哽咽。

“家當…全埋了…”另一個村民看著被沙丘掩埋的帳篷位置，眼神空洞。

王師傅默默走到“觀沙亭”下，撫摸著那根傾斜的檐柱，看著滿地碎裂的琉璃瓦和折斷的斗拱，渾濁的老淚無聲滑落。小木匠的音容笑貌仿佛還在眼前。

蘇雨晴站在監測站殘破的門口，懷中緊緊抱著那個救命的藥箱。她的目光掃過廢墟，最終落在身邊被老王和阿強用簡易擔架抬出來的林風身上。他依舊昏迷，臉色蒼白，但胸口的起伏比之前平穩了一些。他還在，這是這片廢墟中最重要的支柱。

“哭什么！喪氣什么！”老王突然一聲怒吼，打破了沉重的死寂。這個鐵打的漢子，此刻眼睛也是紅的，但腰桿挺得筆直，“田沒了，再開！水沒了，再引！房子沒了，再建！別忘了，是誰帶咱們在這鬼地方扎下根的！少爺還躺著呢！咱們能慫嗎？！”

他指著擔架上的林風，聲音如同洪鐘：“看看風少！為了保住大家伙的命，把自己弄成啥樣了！他現在倒下了，咱們就得替他扛起來！把這片地，重新收拾出來！讓他醒過來的時候，能看到咱們還在！希望還在！”

老王的話像一記重錘，敲在眾人心上。是啊，林風還在！那個總是創造奇跡的人還在！他倒下了，但他們還在！

阿強阿力立刻站到老王身邊，挺起胸膛：“王叔說得對！少爺在，瀚海就在！咱們干！”

“對！干！不能慫！”

“把田挖出來！把水找回來！”

“重建！等風少好了，給他個驚喜！”

村民們的情緒被點燃了，絕望被一種悲壯的斗志取代。失去家園的痛苦還在，但活下去、重建家園的信念更加堅定！

蘇雨晴看著這一幕，心中涌動著暖流。她走到人群前，聲音清晰而有力：“老王說得對！我們還在，希望就在！現在，聽我安排！”

“第一，生存優先！李婷、陳默，帶人尋找被沙埋的物資點！重點找食物、工具、還有燃料！劉嬸，組織婦女，用能找到的容器收集干凈的雪或冰（晝夜溫差大，背陰處有殘雪）融水！嚴格管理飲用水！”

“第二，建立臨時營地！監測站主體結構還算穩固，一層清理出來，作為臨時住所和醫療點！王師傅，帶人清理監測站內部，修補門窗，盡量保暖！”

“第三，評估損失和可用資源！老王、阿強阿力，帶人清理‘觀沙亭’周圍，評估損壞程度，看看主體還能不能保住！同時，在沙丘里標記可能埋著重要物資的位置！”

“第四，通訊！蘇雨晴看著自己那部衛星電話（從監測站搶救出來），屏幕碎裂，但似乎還能開機。她嘗試撥號，只有刺耳的忙音。沙暴破壞了衛星信號？還是設備損壞？聯系外界，尋求救援和補給，是當務之急！

命令下達，幸存者們立刻行動起來。悲傷化作了力量，絕望讓位于行動。

李婷和陳默帶著人，根據記憶，在沙丘中艱難地挖掘。很快，他們找到了被埋的糧倉一角！雖然部分糧食受潮，但大部分密封完好的米面被搶救出來！接著，工具棚的位置也被挖開，鐵鍬、鎬頭、繩索等基礎工具重見天日！這極大地鼓舞了士氣！

劉嬸帶著婦女們收集殘雪，架起簡易爐灶融化取水。裊裊炊煙第一次在廢墟上升起，帶來了久違的生機。

王師傅則帶著徒弟和幾個村民，小心翼翼地清理“觀沙亭”周圍的沙土，仔細檢查每一根柱子、每一處梁枋的損傷情況。他們的動作輕柔，如同在修復一件稀世珍寶。

老王和阿強阿力則如同工兵，在沙丘間探勘，用木棍標記著可能埋著發電機、剩余建材的位置。

蘇雨晴則守在監測站臨時清理出的“病房”里，照顧林風，同時一遍遍嘗試修復衛星電話，或者尋找其他可能的對外聯絡方式。她知道，僅靠他們這九十多人，在物資匱乏的廢墟上，支撐不了多久。林風的傷也需要更好的醫療條件。

下午，王師傅帶來了一個讓人稍感安慰的消息：“蘇博士！亭子…主體骨架沒塌！榫卯咬合的地方大部分都還結實！就是西北角那根檐柱歪得厲害，屋頂全毀了，斗拱也損毀嚴重…但…但底子還在！能修！”

能修！這兩個字如同甘霖！這座亭子，是瀚海的魂！只要它還立著，人心就散不了！

就在這時，李婷氣喘吁吁地跑進來，手里捧著一個小木箱，臉上帶著一絲激動：“蘇博士！您看！我們在挖糧倉旁邊的時候，挖到了這個！埋在沙里，箱子有點變形，但里面的東西好像沒事！”

蘇雨晴接過箱子，打開。里面墊著油布，整齊地擺放著幾十個小小的密封玻璃管！管底是薄薄一層散發著微弱土黃色光芒的膏狀物——是林風之前小心翼翼收集儲存的微量【息壤】樣本！他為了試驗田的未來，竟然悄悄儲存了這么一點！

看著這些在災難中幸存下來的、散發著微弱生機的息壤，蘇雨晴的眼睛濕潤了。這是林風留下的火種！是重建綠洲的希望！

她將一支裝有息壤的玻璃管輕輕放在昏迷的林風枕邊，低聲說：“林風，你看，你的寶貝還在…大家都在努力…你一定要醒過來…”

仿佛是聽到了她的呼喚，林風緊閉的眼睫，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