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斗大森林的夜，比斗羅大陸任何一處都要濃稠。

月光被古樹的樹冠切割成千萬縷銀絲，落在腐葉上，像一層薄冰。

蘇陽睜開眼，睫毛上還沾著方才戰斗濺起的血珠，帶著腥甜的鐵銹味。那味道順著鼻腔一路滑進喉嚨，讓他忍不住輕輕咳了一聲。

“咳……”

聲音極輕，卻在死寂的林間蕩出很遠，驚起幾只夜棲的幽影鴉。

他低頭，看見自己胸口處的衣袍已經碎裂成蛛網狀，皮膚下泛著淡淡的金紋——那是系統與銀龍王血脈第一次共鳴后留下的痕跡，像一道烙進骨髓的封印。

【叮——檢測到創世神系統·核心碎片缺失0.07%，正在嘗試自我修復……修復失敗。】

【提示：隱藏任務鏈·龍神遺愿已觸發。】

【任務描述：遠古龍神分裂之時，曾將一縷本源意志封于“創生之核”。宿主需在一年之內，于星斗核心、極北之淵、日月之巔三地，分別取得“創生之核”碎片，并于‘龍神隕落之地’重鑄龍神權柄。失敗懲罰：抹除宿主存在痕跡，包括記憶、血脈、因果。】

機械音在腦海深處響起，像一柄冰錐，順著脊椎慢慢往下扎。

蘇陽的手指無意識收緊，指節泛白。他能感覺到心臟在胸腔里重重一跳，然后又是一跳，像是要把某種未知的恐懼泵向四肢百骸。

——抹除存在痕跡？

這比死亡更可怕。死亡至少會被記得，而被抹除，就像從未活過。

“系統……”他在心里默念，聲音低啞，“你還有多少事瞞著我？”

沒有回應。

只有一行淡金色小字，悄然浮現在視野右下角：

【當前進度：0/3】

……

風忽然動了。

帶著濕氣的風掠過耳畔，卷起蘇陽耳側幾縷被血黏住的發絲。那發絲掠過唇角，帶來細微的癢，也帶來一絲不屬于森林的、極淡的香氣——清冽如山巔初雪，卻又帶著某種難以言說的柔軟。

蘇陽心頭微凜。

他緩緩轉頭。

十步之外，一株需要五人合抱的龍鱗樹下，銀發少女靜靜站立。

她穿著一襲素白長裙，裙擺被夜風掀起，像一朵無聲綻放的曇花。月光穿過枝葉，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影，讓那雙紫水晶般的眸子顯得愈發幽深。

古月娜。

或者說——銀龍王。

蘇陽的喉結動了動。

他本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面對她的準備，可真正四目相對時，他才明白，銀龍王這三個字本身，就是一座無法逾越的巍峨雪山。

她的目光落在他胸口那道金紋上，停留了兩息，又移開。

“你怕我？”古月娜輕聲問。

聲音輕得像一片雪落在掌心，卻帶著不容忽視的穿透力。

蘇陽沒有回答。

他只是抬起手，用拇指指腹擦去唇角殘留的血跡，然后——

笑了。

“怕。”

他坦然承認，聲音因為失血而沙啞，卻莫名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倔強，“但更怕的是……再也見不到你。”

古月娜的睫毛顫了一下。

極輕，極快，像蝶翼掠過湖面。

蘇陽卻捕捉到了。

他向前邁了一步。

腐葉在腳下發出細微的碎裂聲，像某種隱秘的邀請。

“我夢見你了。”他低聲說，“在融合系統碎片的時候。”

古月娜沒有動，只是靜靜看著他。

“夢里，你站在一片銀色的湖中央，腳下是無數龍骨。你對我說——”蘇陽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回憶，又似乎只是為了讓接下來的話更有分量，“‘若有一日，你以人類之身承龍神之權，可愿為我，與整個世界為敵？’”

空氣仿佛凝固了。

古月娜的指尖微微收緊，袖口處繡著的銀線泛起一圈極淡的光暈。

“那不是我。”

她否認，聲音卻比之前輕了三分，“但……若真有那一日，你會如何？”

蘇陽看著她，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點虎牙。

“那就與整個世界為敵好了。”

少年人的承諾，總是輕得像風，卻又重得足以砸穿命運。

……

遠處，傳來一聲低沉的獸吼。

像是從地底滾過的悶雷，帶著令人牙酸的震顫。

蘇陽眼神一凜。

“泰坦巨猿？”

古月娜微微頷首：“二明察覺到你的氣息，正在趕來。”

“看來我得走了。”蘇陽苦笑，伸手揉了揉眉心，“隱藏任務第一環，星斗核心……呵，系統這是逼著我往獸神嘴里跳。”

古月娜忽然抬手。

一縷銀光自她指尖溢出，像液態的月輝，輕輕落在蘇陽手背。

冰涼，卻并不刺骨。

“帶上它。”

銀光凝成一枚小巧的龍鱗，邊緣泛著淡金色的紋路，與他胸口的烙印如出一轍。

“可以屏蔽神級以下所有感知，持續十二個時辰。”

蘇陽怔住。

他忽然想起，原著里，銀龍王從未給過任何人自己的逆鱗。

“這算是……定情信物？”

他下意識調侃，卻在對上那雙紫眸時，聲音低了下去。

古月娜沒有笑，只是認真地看著他，一字一頓：

“活著回來。”

……

蘇陽轉身，走入更深的黑暗。

在他身后，古月娜抬手，接住一片飄落的樹葉。

葉片上，有一滴尚未干涸的血。

她垂眸，指腹輕輕摩挲那抹暗紅，聲音輕得只有自己能聽見——

“若你死了……我會讓整個大陸陪葬。”

……

【叮——隱藏任務第一環·星斗核心，已開啟。】

【倒計時：364天23時59分59秒。】

【提示：檢測到未知神念窺視，是否啟動龍鱗·隱匿？】

蘇陽握緊手中逆鱗，抬頭望向森林深處。

那里，有一雙猩紅的眼睛，正緩緩睜開。

“來吧。”

少年低聲說，聲音里帶著笑，也帶著刀。

“讓我看看，所謂的神……到底怕不怕疼。”

星斗真正的夜，是從腳下開始的。

蘇陽每踩一步，腐葉便發出“嗤”的輕響，像被無形的火灼燒。一縷縷灰白色的霧氣從地縫間滲出，帶著潮濕的土腥味，纏繞腳踝，又順著小腿往上爬。

冷。

不是皮膚表面的冷，而是從骨髓里透出的陰寒，仿佛有細小的冰針順著血管逆流而上。

蘇陽深吸一口氣，空氣里混雜著菌類腐敗的甜膩、血肉的鐵銹，還有一絲極淡的、像龍涎香般清冽的味道——那是古月娜逆鱗上殘留的氣息。

“呼……”

他緩緩吐出白霧，霧氣在面前凝成細小的冰晶，又簌簌落下。

系統在視界右上角跳出一行淡金色小字：

【龍鱗·隱匿已啟動，剩余時間：11:59:47】

蘇陽沒有急著趕路。

他蹲下身，用指尖撥開一片巴掌大的蕨葉，露出下方被壓塌的草莖。

草莖斷裂處滲出淡青色的汁液，斷口平整——不是獸爪，是利器。

“人類？”

他瞇起眼，指腹在斷口上輕輕一捻，汁液黏稠，尚未凝固。

“不，不對……”

汁液里摻著一點金粉，在月光下泛著細碎的光。那是武魂殿專屬的追蹤藥粉，用來標記十萬年魂獸的行蹤。

蘇陽心臟猛地一沉。

——比比東的人，已經深入星斗核心了？

他下意識抬頭。

樹冠層疊，只漏下幾線月光，像被撕裂的銀紗。

更遠處的黑暗里，忽然傳來“咔”的一聲輕響。

像樹枝被踩斷，又像骨骼錯位的脆響。

蘇陽屏息。

風停了。

連蟲鳴都在這一刻消失。

他聽見自己的心跳，咚、咚、咚，重若擂鼓。

然后——

“沙沙……”

極輕的腳步聲，從左側七點鐘方向傳來。

一步，兩步。

第三步時，聲音消失了。

蘇陽緩緩將左手背在身后，五指張開，掌心朝下。

一縷極細的藍銀皇藤蔓從他袖口鉆出，貼著地面蛇行，藤蔓尖端裂開一道細縫，露出米粒大小的暗金色瞳孔。

——藍銀·靈視。

視野瞬間切換。

灰白的地面、暗紅的樹根、以及……

一雙腳。

赤裸，蒼白，腳背布滿青黑色紋路，像被毒藤纏繞。

再往上看，是襤褸的灰袍，袍角沾著干涸的血跡。

蘇陽的瞳孔驟然收縮。

——鬼斗羅，鬼魅。

他怎么會在這里？

原著里，鬼魅此刻應該隨比比東獵殺天青牛蟒與泰坦巨猿，怎么會單獨出現在星斗更深處？

除非……

除非他們的目標，根本不是那兩大獸王！

蘇陽的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

他想起系統提示里那句“未知神念窺視”。

——神念？

——還是……神祇降臨？

鬼魅忽然動了。

他抬起手，五指虛握，掌心浮現一團幽綠的火焰。

火焰沒有溫度，卻將周圍的光線盡數吞噬。

蘇陽看見自己的影子在火焰邊緣扭曲、拉長，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拽進深淵。

鬼魅沙啞的聲音在林間回蕩：

“出來吧……我聞到你身上的……龍的味道。”

最后一個字落下，火焰轟然暴漲！

幽綠火舌舔過之處，古樹瞬間化為灰燼，連灰燼都被吞噬得干干凈凈。

蘇陽猛地后仰，后背幾乎貼地。

火舌從他鼻尖掠過，鼻尖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像被千萬根針同時扎入。

他聞到了自己皮肉焦糊的味道。

“嘖……”

蘇陽咬牙，左手五指驟然收攏！

藍銀皇藤蔓暴起！

暗金色的藤蔓在空中交織成網，每一根藤蔓的節點都亮起細碎的雷光。

——藍銀·雷獄！

轟！！

幽綠火焰與藍銀雷網相撞，爆發出刺目的白光。

蘇陽借著爆炸的沖擊力向后翻滾，落地時單膝跪地，右手五指插入泥土。

“藍銀·地脈汲取！”

方圓十米內的植被瞬間枯萎，一縷縷碧綠的生機順著藤蔓涌入他體內。

焦黑的鼻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鬼魅站在原地，灰袍被爆炸掀起，露出下方空洞的胸腔——

沒有心臟，只有一團旋轉的綠火。

“藍銀皇……”鬼魅的聲音里多了一絲訝異，“你不是唐三。”

蘇陽咧嘴一笑，露出沾血的虎牙：“唐三是我哥。”

鬼魅沉默了一瞬。

然后——

笑了。

笑聲像兩塊銹鐵摩擦，刺耳至極。

“很好……那就用你的血，引出那條銀龍吧。”

他抬起手，虛空一握。

蘇陽腳下的泥土瞬間塌陷！

一只由綠火凝成的巨手破土而出，五指如鉤，抓向他的腳踝！

蘇陽瞳孔驟縮。

躲不開！

千鈞一發之際——

“叮——”

一聲極輕的、像風鈴碰撞的脆響。

一道銀光從天而降。

綠火巨手在銀光中寸寸崩解，化為飛灰。

蘇陽怔住。

他看見一片銀鱗懸浮在自己面前，鱗片的邊緣泛著淡金色的光，像一輪小小的月亮。

那是……古月娜的逆鱗。

銀鱗輕輕旋轉，投下一道半透明的光幕，將蘇陽整個人籠罩其中。

光幕上浮現一行小字：

【龍鱗·守護：可抵擋一次神級以下致死攻擊，剩余次數：2/3】

鬼魅的笑聲戛然而止。

他盯著那片銀鱗，空洞的眼眶里綠火劇烈跳動。

“銀龍王……果然蘇醒了。”

蘇陽深吸一口氣，緩緩站直身體。

他將逆鱗握在掌心，銀鱗邊緣鋒利，在他指腹割出一道細口。

血珠滲出，被銀鱗瞬間吸收。

鱗片亮起更盛的光。

蘇陽抬頭，直視鬼魅，聲音低沉：

“回去告訴比比東——”

“星斗，不是她該來的地方。”

鬼魅沒有回答。

他只是最后看了一眼銀鱗，然后——

化作一團綠火，消散在夜色中。

……

風重新流動。

蟲鳴聲此起彼伏。

蘇陽站在原地，掌心銀鱗漸漸暗淡，最終恢復成一片普通的龍鱗。

他低頭，看著指腹那道已經愈合的傷口。

忽然笑了。

“系統。”

【我在。】

“發布支線任務。”

【請宿主描述任務內容。】

“任務名：截胡鬼魅。”

“目標：在比比東之前，找到鬼魅的本體，奪取他體內的‘幽火魂核’。”

“獎勵：系統碎片+0.01%，魂力+2級，并獲得一次‘武魂進化’機會。”

系統沉默了一秒。

【叮——支線任務·截胡鬼魅，已發布。】

【提示：鬼魅本體當前坐標，星斗核心·幽冥潭，距離宿主直線距離：17.3公里。】

蘇陽握緊銀鱗，抬頭望向森林更深處。

“那就……走吧。”

他邁步。

腐葉在腳下碎裂，發出“嗤嗤”的聲響。

像火。

像血。

像少年滾燙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