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里安還是沒和那個女孩子說上話。
剛剛走進教堂,他就被雷蒙德指派了一個執事,去換衣服。
過來的時候,三個人是繞了一圈路的,哪怕用魔術回路加了速,也只是剛好趕上。
在換衣間里,西里安有些不適應的抖了抖自己身上的白色袍子,再低下頭,試圖去看胸口那輪用銀線繡成的太陽。
瑪莎管家準備的尺寸正好,但太過于寬松的袍子還是讓他感覺有一些不適應。
“別亂動。”
在他的眼前,那些執事再拉了拉他的褶皺,再把他推到了鏡子面前。
鏡子里的少年還是那個少年,卻在袍子作用下顯得神圣的很多,帶著一種莊嚴的謙遜。
“怎么樣?”
西里安頓了頓:“很漂亮。”
“噗嗤——”
不知道什么時候過來的維蘭德笑了出來。
在西里安的目光里,他聳了聳肩。
“爸爸要和主教談話,把我趕出來了,好像是議會那邊的事情。”
執事插話了。
“議會里又吵架了嗎。”
“議會還能不吵架不成?”
維蘭德反問了一句,贊許西里安。
“很適合你。”
執事頓了頓,再提了提西里安的領口,退開了。
“很好,沒問題了,去排隊吧。”
“主教要為你親自啟明。”
......
西里安來到了教堂里的長椅上,規規矩矩的坐下了。
維蘭德坐在他的旁邊。
兩個人在一起,等待著啟明禮的正式開始。
在這個空檔里,西里安好奇的觀察了起來。
今天是一個好天氣,金色的陽光整個廳堂籠罩在一片神圣的光輝中。
一個一個孩童們穿著和西里安一樣的衣服,列著隊伍坐到了西里安的后面。
很自覺的,沒有人坐到西里安和維蘭德的旁邊來。
看著他們不安和期待的樣子,西里安下意識的對照起了書上的知識。
按照教會的《歸陽儀軌》,洗禮一共四次。
出生時的陽沐禮,八歲時的啟明禮,十八歲時的承輝禮,下葬前的歸陽禮。
暫且不討論那些早夭的倒霉蛋,一個人一生中要參加的,就是這四次。
而西里安今天要參加的,就是八歲的啟明禮。
在《歸陽儀軌》中,八歲的孩子心智初照,悟性已經覺醒,理性已經啟蒙,心智開始真正感知烈陽的輝光。
他們的眼睛不再只是看見,而是開始觀察;耳朵不再只是聽見,而是開始聆聽;心靈不再只是感受,而是開始思考。
換言之,就是該讀書了。
雖然真正讀書并不一定按照這個時節,但傳統還是不變的。
“童蒙八歲,心光初現,靈智始萌,理性漸明。”
差不多就是這么一個樣子了。
而就在這時,西里安扭過了頭。
一個被啃了一口的蘋果滾到了他的腳邊。
西里安再一轉,就看到了一個滿臉驚慌的孩子,以及他旁邊的一個臉色鐵青的短袍教士。
他瞬間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了。
一定是那個不乖的孩子偷偷的把東西帶進來吃了。
雖然烈陽教會沒有什么禁食的理論,但在莊嚴的啟明禮之前還把東西帶進來吃就是......
說的難聽一點,這個孩子被直接趕出儀式現場都很正常。
就在這時,這場響動迅速吸引了那孩子的父母。
從他們的樸素的服裝和手中的經書來看,他們應該是一個很虔誠的家庭。
那父親剛走近,便一記耳光重重甩在孩子臉上。
母親的聲音顫抖著:“看看你干的好事。”
“在烈陽的注視下,做出這樣的事情,褻瀆神圣的洗禮儀式。”
“要烈陽如何保佑你,洗禮你的罪孽。”
那孩子在地上發著抖。
西里安頓了頓,看向了地上的蘋果。
他的手腕被抓住了。
“別沖動。”維蘭德對他搖了搖頭:“家族威望不是用在這種地方的。”
“不能用家族為他作保。”
就在這時,這里的混亂終于吸引了教堂的主教,雷蒙德。
他剛一走過來,就看到了這一片混亂的樣子。
在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之后,他走了過來。
“在烈陽的注視下,不應有因罪孽而戰栗之人。”
他走了過來,擋開了那個孩子和他的父母。
“起來吧,孩子。”
他扶起了那道小小的身影,輕輕的拍了拍他膝蓋上的塵土,陽光在他的主教袍上鍍上了一層金邊。
頓了頓,雷蒙德看向了那個執事。
“怎么了嗎?”
那個執事惡狠狠的瞪了那個孩子一眼,看向了西里安的方向,腳邊的那個蘋果。
“他褻瀆了神圣的洗禮儀式,褻瀆了烈陽。”
“罪孽。”
執事狠狠的跺了跺腳。
“不敬烈陽。”
“主教,我提議把他逐出儀式。”
場面凝固了。
那孩子的父母臉色徹底的蒼白了下去。
而在西里安的身邊,維蘭德靠近了他一些,嘴唇動了動。
“被趕出儀式的話,就代表‘烈陽否決了他的智慧’”
西里安手緊了緊。
他明白維蘭德的意思。
在聯邦,被烈陽否定是極其嚴苛的事情——至少沒有任何工作會雇傭一個被烈陽否定的人。
而在那對父母看來,相比于讓自己孩子丟臉,被趕出儀式的危害更重。
雷蒙德:“......”
他再看向了周圍。
很顯然,不會有人認為這不合適。
但最終,他還是嘆息了一下,看向了那個孩子。
“孩子,你是因為饑餓而進食的嗎?”
那個孩子忙不迭的點了點頭。
“為何你會饑餓。”
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了過來:“我......從昨晚開始就沒吃過飯了。”
“爸爸媽媽不讓我吃東西。”
雷蒙德點了點頭,語氣和緩了一些,看向了那一對父母。
那對父母慌忙開口了。
“主教,我們只是想讓這孩子純凈的面對烈陽。”
雷蒙德打斷了他們。
“施粥勺是丈量信仰的圣尺,救護棚乃連接永晝的長橋。”
“不可見餓殍仍閉目誦經。”
“這是烈陽的圣訓,難道你們遺忘了嗎?”
在那對父母說不出話之間,雷蒙德看向來那個還在哭泣的孩子,敲了敲自己的權杖。
“孩子,你有罪,因你在本該神圣的場合做出了褻瀆的行為。”
他又看向了那一對父母。
“你們也有罪,因你們信奉烈陽,卻使人饑餓。”
他又看向了那個執事。
“你亦有罪。”
“以圣陽之名,烈陽會寬恕一切非異端之罪。”
“而你卻代烈陽行駛了審判之舉——縱使這是虔誠的表現。”
最后,他一字一句的開口了。
“在烈陽的訓導下,你們可愿贖罪。”
所有人都點頭了,而雷蒙德也下了新的指示。
他看向了西里安。
“小西里安,可否幫我撿過來。”
西里安點了點頭,撿起來,走了過去。
“愿烈陽賜福于你。”
雷蒙德接過了那半個蘋果,遞給了那個少年。
“拜領主加里克之子的仁慈,今日你當知錯能改。”
他深色肅穆了一些。
“你可服食樹的果,在儀式后也當以樹的苗償還。”
少年忙不迭的點頭了,開始啃咬起蘋果了來。
雷蒙德看向了那對父母。
“你們使人饑餓,當義施使人飽足以做償還。”
那對父母也滿是感激的點頭了。
到現在為止,誰還看不出雷蒙德在做什么。
雷蒙德看向了那個滿是服氣的執事。
“你不通烈陽的仁慈,當抄寫經卷,通曉烈陽的意志。”
那個執事深深的彎腰:“我已意識到我的無知,主教。”
雷蒙德點頭了,后退了幾步,再指了指教會門口的一個祭壇。
“讓他服下圣水,洗去褻瀆之罪。”
“諸位,“他環視了一圈眾人,“請各自準備儀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