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凌羽，一個至今說不清自己是走了狗屎運還是倒了八輩子血霉的高二寄宿生。

之前月假那幾天，家里能夠管著自己的爸媽去外面旅游玩的我，已經被刻進DNA里的“放縱”得到了極大的激發，白天跟死黨泡在網吧開黑，晚上蹲在燒烤攤喝冰可樂冰……

等班主任的電話炸進手機時，已經將自己搞得沒有時間觀念的我，才猛地發現今天是返校日。

掛了電話請完假，我對著書桌前堆成山的月假作業傻了眼。

那晚我幾乎是在咖啡和求生欲的雙重轟炸下才勉強熬了過去——數學卷子寫得手抽筋，英語單詞抄得眼皮打架，直到天蒙蒙亮才把最后一張寫滿鬼畫符的卷子給塞進書包里。

第二天清晨，被數個手機鬧鐘強行吵醒的我，背著自己的書包、拖著兩個塞得鼓鼓囊囊的行李箱，叼著嘴里的面包便迷迷糊糊地往小區門口的公交車站挪。

已經在月假的放縱中被徹底榨干的我，整個人像被抽走了骨頭，只想趕緊到學校然后偷偷在一些“不重要”的課上補覺。

帆布鞋蹭過石板路的沙沙聲里，突然混進些奇怪的響動——像是無數人在同時嘶吼，又夾雜著玻璃碎裂的脆響。

我下意識抬頭，嘴里的面包“啪嗒”掉在地上。

小區鐵門外的世界徹底變了樣。

平日車水馬龍的柏油路變得一片混亂，一輛側翻的面包車半個車身插進綠化帶，車窗上濺著暗褐色的污漬。

一個穿得人模人樣的男子正慌忙地向著這邊跑著，后面跟著一群搖搖晃晃、動作僵硬得像提線木偶、喉嚨里發出“嗬嗬”怪響的身影。

那畫面，跟凌羽以前看的喪尸片里的場景重合在了一起。

不過，這不是電影里的特效，不是游戲里的建模——是活生生的、淌著血的現實與秩序的崩壞。

大腦一片空白，心臟像被一只手攥緊，幾乎要跳出嗓子眼。

凌羽甚至沒來得及尖叫，身體便已經先一步做出了反應——猛地轉身，連滾帶爬地沖回單元樓，反手死死拽住單元門的把手。

身后傳來鐵門被撞得“哐當”響的聲音，還有人群的尖叫和那詭異的嘶吼混在一起，像一把鈍鋸子在鋸著凌羽那脆弱的神經。

直到“咔嗒”一聲鎖上門，凌羽背靠著冰冷的鐵門滑坐在地，才敢稍稍大聲一點的喘氣。

正是因為這幾秒正確的本能反應，讓我成為了這場浩劫中最初的那一部分漏網之魚。

后來我躲在家里，扒著窗簾縫往外看——那些“怪物”跟著慌亂的人群涌進了小區，有個穿碎花裙的阿姨被撲倒時，我甚至能看清她驚恐圓睜的眼睛。

手機屏幕上，社交軟件上關于喪尸危機爆發的內容刷了屏。

班級群里最后幾條信息，是偷偷藏了手機的同學在群里發的遺言。

“算……算老子命大？”

最初的窒息感褪去后，凌羽癱在沙發上，盯著天花板苦笑。

月假瘋玩時怎么也想不到，那場通宵打游戲、賴床到正午的放縱，居然讓我躲開了學校——那個平時嫌擠、此刻恐怕已成煉獄的地方。

要是昨天按時返校，現在大概正和幾十號人一起被堵在教室，等著被破門而入的“東西”分食吧？或者正跟那些玩意兒一起‘散步’……

凌羽用力揉了揉自己發僵的臉。

作為一個刷過大量喪尸題材作品，從科普視頻到網友分析，翻來覆去看了不下幾十遍的“資深喪尸愛好者”，恐懼還沒散盡的現在，骨子里那些關于喪尸的“知識”便先冒了頭。

求生欲突然壓過了恐懼的凌羽踉蹌著起身，把玄關那個半人高的實木鞋柜推過去抵住房門，聽著柜門撞上門框的悶響，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接著，凌羽摸出手機，指尖在“110”那三個數字上懸了很久。

喪尸片里的末日套路凌羽門兒清——一般到這種時候，作為人類強有力暴力組織機構的警察與軍隊往往崩得比誰都快。

可……萬一呢？

萬一我所在的世界不是那種喪尸危機引發秩序全面崩壞的硬核末日劇本，而是軍隊還在運轉、只是暫時混亂的輕小說劇情呢？

要不了多久，人類的鋼鐵洪流便能碾碎喪尸的血肉之軀，電視新聞里滾動播放“已控制局面”的信息。

最后幸存下來的人們繼續該上學上學，該上班上班，頂多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喪尸危機”所造成的巨大損失，對世界觀造成一點輕微的改動。

如果可以，誰愿意活在末日里啊？！

像我這種在和平年代都活得磕磕絆絆的廢物，真要是進入那沒水沒電沒秩序的末日世界，估計連三天都活不過。

他曾在看網絡小說時幻想過自己是“主角”，但他也十分清楚自己根本不可能是“主角”。

手機聽筒因警局占線而傳來“嘟嘟”的忙音，像在嘲笑凌羽的僥幸。

凌羽盯著天花板，突然有點想念學校那又貴又難吃的食堂——至少那時，他最多也就擔心一下考試的成績，不用擔心自己什么時候死在末日中。

……

一周時間像塊被水泡脹的海綿，黏糊糊地耗盡了最后一絲彈性。

當冰箱壓縮機發出最后一聲垂死的嗡鳴，徹底陷入沉寂時，凌羽盯著這已經打不通的手機，終于承認了那個早已清晰的事實。

這七天里，凌羽把“110”“119”甚至父母的號碼撥了不下百遍，聽筒里永遠只有單調的忙音，后來連忙音都沒了，只剩一片死寂。

父母旅游前多買的兩桶泡面還放在箱子，凌羽原本是打算帶到學校等后面與兄弟們一起分的，結果卻因為意外留在了現在。

有人在論壇里貼出視頻，說外面游蕩的那些“東西”行動遲緩，只會循著聲音和活人的氣息撲咬，既不會開門也不會爬樓，典型的“老派喪尸”。

不是那些擁有特殊能力的突變怪物，更不是“血十字”里那類存有智慧、能用工具——甚至能進行偽裝的智慧型變種。

底下有人因此評論“西北那邊的軍隊在反應過來后，對這些東西的清剿應該會非常快”，但沒人敢打包票。

“如果真要是這樣的話，人類應該能緩過來吧？”

凌羽曾對著那滿是信息的電腦喃喃自語。

電影里不都這么演嗎？

只要撐過最初的混亂，人類便能重整旗鼓，用智慧碾壓這些沒腦子的怪物，秩序總能一點點拼回來。

可前提是，他得活到那時候——作為個體的他，并不是電影里那些作為主角的“人類”。

真到了人類緩過來反擊的時候，生存能力已經清零的他應該早就死了。

看著外面一片死寂的世界，一個念頭毫無預兆地冒出來，像根毒刺扎進腦子里：“要不……跳下去算了？”

這里是六層的高樓，打開防盜窗從陽臺上跳下去，一瞬間就結束了，怎么也比活活餓死、渴死強。

雖然他從小被爸媽寵著，零食管夠，飯菜現成，并沒有體會過長期餓肚子的滋味。但家里過過苦日子的長輩和他講過，網上他也看過紀錄片……

“真要是那樣被活活餓死、渴死，那也太難受了。”

凌羽抬手抹了把臉，抹到一手冷汗。

他望著陽臺外那片死寂的世界，喪尸還在慢悠悠地晃，遠處偶爾傳來幾聲意義不明的嘶吼。

從這跳下去一了百了的念頭在腦子里不停打轉，可腳像被釘在了原地——畢竟，誰又真的愿意去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