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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出了虎口,又遇惡狼

歸途的路,比來時更加顛簸。

車廂里的其他人已經東倒西歪地睡了過去,鼾聲混著引擎的轟鳴,在夜色里攪成一團。

駕駛室里,林楓卻毫無睡意,他靠在椅背上,在腦子里一筆一筆地盤點著今天的戰果和支出。

鞋,六百九。襯衫和健美褲,四百二。電子表,二百五十五。磁帶和海報,四百。抓夾、蛤蟆鏡這些零碎小商品,七七八八湊了個八百二十五。

最后那臺寶貝錄音機,一百六。總共兩千八百塊的貨款。

雇人力三輪來,花了二十五。一天下來遞出去的煙,散出去的錢,加起來也有個十來塊。

林楓從布袋里仔細數出一百二十五塊錢,整整齊齊地碼好,遞向正在專心開車的趙國棟。

“趙叔,車費。”

趙國棟瞥了一眼后視鏡,沒接錢,含糊地說道:“不急,等回去了再說。”

“那不行,親兄弟明算賬,一碼歸一碼。”

林楓把錢硬塞到他旁邊的儲物格里,“我還指望以后常坐您的車發財呢。”

趙國棟沒再推辭,只是從鼻子里“嗯”了一聲。

他把煙夾在耳朵上,騰出手把儲物格里的錢拿起來,也沒數,直接揣進了兜里。

林楓把剩下的半包煙也一并塞了過去:“路上解乏。”

三千塊的本金,真正是花得一毛不剩。如今,全變成了車斗里那些沉甸甸的貨物。

這是他全部的家當,也是他撬動未來的第一根杠桿。

汽車引擎有節奏地轟鳴著,林楓吐出一口煙圈,看著它在狹小的駕駛室里盤旋、消散。

他不但不覺得害怕,反而有種前所未有的踏實和興奮。

過了趙縣地界,駕駛室里的空氣像是凝固了一樣。

趙國棟不再說話,那只握著方向盤的手,關節捏得發白,另一只手就搭在換擋桿上,眼睛像鷹一樣,死死盯著前方和左右的后視鏡。

劉軍也不再開玩笑,點上一根煙,火星在黑暗中一明一滅,他的側臉緊繃著。

林楓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看似放松地靠在車窗上,感受著夏夜的風灌進領口,實則全身肌肉都已緊繃。

突然,車身猛地一震,像是碾過了一塊大石頭。緊接著,趙國棟從牙縫里迸出兩個字:“他娘的!”

林楓順著他的目光朝后視鏡看去,只見車后方不知何時跟上了一束刺眼的光。

不是汽車大燈,光束又高又窄,在顛簸中劇烈搖晃,像一只獨眼。

是摩托車!

那摩托不超車,也不遠離,就那么陰魂不散地吊在后頭,引擎聲在寂靜的夜里,像催命的鼓點。

劉軍猛地坐直了身子,把手里的煙頭狠狠摁滅在車門內側的鐵皮上,燙出一個滋啦聲。

“來了。”

林楓的心臟瘋狂擂鼓,但他強迫自己冷靜他的目光死死鎖定著后方,大腦飛速運轉。

摩托車上是一個人,探路的。這說明前方有埋伏。

趙國棟一言不發,腳下卻猛地給了一腳油門。

老舊的引擎發出一陣不甘的咆哮,車速提了起來。

可那輛摩托車也跟著提速,像附骨之疽,咋也甩不掉。

又往前開了一兩公里,前方路中間,赫然出現了一道黑影。

幾根粗木頭和破輪胎堆在一起,形成了一個簡陋的路障。

路障旁,站著三個黑影,手里都拎著長條狀的東西,在車燈那搖晃的燈光下,反射著幽幽的冷光。

是鋼管!

“他娘的!趙叔,不敢硬來,貨沒了就沒了,命要緊!”

劉軍的臉色煞白,聲音都有些變調了。他兩手死死抓住座位邊,顯然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憶。

“劉哥,別慌。”

黑暗中,林楓的聲音異常平靜,這股鎮定甚至讓他自己都感到意外。

他能感覺到冷汗從額角滑落,但他的聲音沒有一絲顫抖。

“他們手里是鋼管,不是你說的‘噴子’,圖財,不敢真要人命。”

林楓的目光掃過車頭,繼續說道,“再說,趙叔,你車前頭這根加粗的保險杠,應該不是白裝的吧?”

一句話,像一道閃電劈開了兩人心中的恐懼。

劉軍像是被一盆冷水澆醒,猛地看向前方那根猙獰的鋼管。

趙國棟的眼中瞬間爆出一股狠厲,嘴角咧開一個森然的弧度,像是對林楓的回答,也像是對自己的鼓勁。

“坐穩當了!”

他非但沒有減速,反而將油門一腳踩到了底!

卡車像一頭發了瘋的野牛,朝著那薄弱的路障直直沖了過去!

“砰——轟隆!”

一聲巨響!木頭和輪胎被撞得四散紛飛。

那幾個劫道的顯然沒料到這輛破卡車敢這么硬闖,嚇得屁滾尿流地往路兩邊的溝里跳。

卡車毫不停留,碾過散落的木頭,帶著一陣劇烈的顛簸,沖出了包圍。

后視鏡里,那幾個身影在塵土中叫罵著,卻再也不敢追上來。

直到那束摩托車燈光徹底消失在黑暗里,趙國棟才松了口大氣,放慢了車速。

他摸了摸額頭的冷汗,轉頭看了林楓一眼,那眼神里帶著驚異和一絲真正的佩服。

“后生,你他娘的……是塊大料!”

劉軍也長出了一口氣,哆哆嗦嗦地又摸出一根煙,點了兩次才點著,他看著林楓,像看個怪物。

“林老弟,你……你這腦子是咋長的?剛才俺腿肚子都轉筋了,就你跟個沒事兒人一樣!”

林楓靠回椅背,這才感覺到后背已經濕透,他抬手擦了擦額角的汗,自嘲地笑了笑。

“怎么可能沒事,就是硬撐著沒喊出來而已。”

最大的危險過去了,天色也漸漸泛起了魚肚白。當卡車駛入臨近的“大丘縣”的地界時,車里的氣氛也松快下來。

可這份松快,并沒能持續多久。

前方不遠處,路邊豎著一根桿子,旁邊搭了個簡易的棚子,一個穿著褪色制服的男人懶洋洋地走了出來,手里拿著個本子,沖他們揮了揮手。

趙國棟把車停下,罵了一句,“媽的,上班比雞都早。”他熟練地從兜里掏出五十塊錢,從車窗遞了出去。

“同志,辛苦了。”

那人收了錢,在本子上劃了一下,不耐煩地擺擺手,算是放行。

卡車重新啟動,往前走了也就不到十里地,眼看就要出縣城。

拐過一個彎,前面赫然又出現了一個一模一樣的棚子,一模一樣的桿子,和另一個穿著同樣制服的男人。

男人板著臉,走了過來,用手指關節“篤篤”地敲了敲車窗。

趙國棟的臉瞬間就黑了,他探出頭去,強壓著火氣。

“同志,俺們剛才在后頭交過了!你們這是一個縣,哪有收兩次費的道理?”

那男人眼皮都沒抬一下,公事公辦的語氣。

“那是路橋費,我這是衛生費。你看你們車輪子帶了多少泥,影響我們縣容縣貌。

規定就是規定,趕緊的,后頭還等著車呢。”

趙國棟的火“噌”地一下就上來了,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來。

“衛生費?我日他娘的,跑了十年車,頭一回聽說這玩意兒!你們這不是明搶嗎!”

“你說誰搶劫呢!”那男人的聲音也高了八度,手里記賬的夾子往車頭上一拍,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一百塊!不交就別想過去!我瞅瞅你這車牌,信不信我一個電話,讓你們運輸隊領導來領人!”

趙國棟氣得渾身發抖,拳頭捏得咯咯作響,就要推門下車。

林楓一把按住了他的胳膊,湊到他耳邊,聲音壓得極低。

“趙叔,好漢不吃眼前虧。跟他們置氣,誤了事,不值當。記下這個地方,這筆賬,咱們以后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趙國棟渾身一僵,扭頭看了一眼林楓。那雙年輕的眼睛里,沒有沖動,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冷靜。

他胸中的怒火像是被這眼神澆了一盆冰水,慢慢熄了下去。是啊,跟這幫地痞無賴計較什么。

他黑著臉,從兜里又掏出五十塊錢和一盒煙,遞了出去,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同志,我們配合工作。”

那人這才慢條斯理地接過錢,在另一個本子上劃了一下,擺擺手,“走吧。早這么配合不就完了。”

卡車駛過欄桿,趙國棟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盤上,喇叭發出一聲刺耳的長鳴。

他回過頭,沖著早沒影的收費站方向啐了一口,“我操他娘的,這錢就當給你們買藥吃了!

現在曉得為啥要半夜跑了吧?”

他喘著粗氣,對林楓和劉軍說,“這一路上要過八個縣,要是都像這大丘縣一樣,白天黑夜地設卡,一趟下來光‘買路錢’就得小一千!

你們那點貨的利潤,全給他們了!我這車還跑個球!”

林楓沉默了。

他深刻地體會到,這個時代,除了看得見的鋼管,還有看不見的規矩,后者,有時候比前者更要人命。

卡車在沉默和憋悶中,終于駛入了熟悉的云靈縣地界。

當電影院那棟標志性的建筑出現在視野里時,劫后余生的疲憊和回家的安心感同時涌上心頭。

趙國棟把車穩穩地停在門口,跳下車,聲音沙啞,“都到家了,卸貨吧。”

林楓推開車門,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路燈下,正伸長脖子焦急張望的兩個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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