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山縣的清晨，天色剛蒙蒙亮。

幾個上完夜班的煤礦工人，推著叮當作響的二八大杠，打著哈欠走在回家的路上。

當他們習慣性地路過十字路口時，其中一個眼尖的，猛地剎住了車。

“哎！快瞅瞅！又換了！”

眾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那家被牛皮紙糊得嚴嚴實實的店鋪，門頭上的橫幅，真的換了！

昨日那句“臨山縣即將發生一件‘大事’”，已經被一條嶄新的紅布取代。

上面的字，似乎比昨天更大了幾分，也更扎眼。

“昨天，你還在看別人的‘熱鬧’；明天，別人都來看你的‘樣子’。”

這句話，像一根蘸了辣椒水的羽毛，在每個路過的人心頭，不輕不重地撓了一下。

“嚯！這口氣可不小啊！”一個工人咂摸著這句話，嘿嘿樂了。

“啥意思？是說咱昨天是看熱鬧的傻子，明天就輪到咱被人家看了？”

“管他哩！我倒要看看，他明天能耍出個甚花樣來！”

“走走走，回家補覺去！明兒個說啥也得過來瞅瞅！”

這句更具挑釁意味的話，像長了腿，在短短一個小時內，就傳遍了臨山縣的大街小巷。

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這根無形的鉤子，又往上提了一個檔次。

……

街角“迎賓飯店”的二樓，靠窗的位置。

林楓、劉軍、譚衛東三人，正靜靜地看著樓下鼎沸的人潮。

桌上擺著一壺茶，幾碟小菜。

林楓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上面的熱氣，目光卻沒離開樓下那片喧囂。

他扭頭看向譚衛東，隨口問了一句，“大譚換橫幅，還有封玻璃門窗的時候，沒人瞅見吧？”

譚衛東咧嘴一笑，露出兩排大白牙：“放心吧楓哥。

俺是凌晨三點，天最黑的時候，帶著兩個兄弟干的。

街上連個鬼影子都沒有，干完活，俺們又繞道從另一頭回的，保管沒人曉得。”

劉軍端著一個大號的搪瓷茶缸子，眼睛死死地盯著斜對面那家被人群圍得里三層外三層的店鋪。

手舉在半空，連喝水都忘了。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似乎在消化著眼前的景象。

這陣仗，他見過。

可那是大領導視察，或者過年游行才有的排面。

開個服裝店，能把一座縣城攪動成這樣，他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他第一次見林楓，就覺得這后生眼神活泛，會來事兒，是個做生意的料。

后來，林楓扳倒刀疤強，他覺得這后生不僅會做生意，更有手腕，有膽魄，是條過江的猛龍。

可今天，看著樓下這番景象，劉軍心里之前的所有認知，全都被推翻了。

他緩緩放下茶缸子，長長地呼出一口濁氣，轉過頭。

“林經理……”劉軍的聲音有些干澀，他往前探了探身子，壓低了嗓門。

“我老劉在這地面上混了快二十年，從南到北，啥碼頭沒拜過？啥場面沒見過？”

他搖了搖頭，像是在嘲笑自己過去的見識。

“可你這一手……我是真服了！打心眼兒里服！”

說著，他忍不住一拍自己的大腿，聲音都響亮了幾分，既懊惱又興奮。

“我之前還納悶呢，開門做生意，哪有把自個兒捂得嚴嚴實實的道理？

還偷偷摸摸掛橫幅，這不是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嘛？”

“今天我才看明白！”劉軍猛地一抬頭，“你這是陽謀！

你明明白白告訴所有人，我要搞事了，但就是不讓他們看，不讓他們知道！

你越藏著掖著，他們心里頭就越跟貓爪子撓似的，抓心撓肝地想瞅個究竟！”

林楓淡定地呷了一口茶。

“每個人心里，都住著一只好奇的貓。

咱們要做的，就是把它挑逗出來，讓它抓狂，讓它非要跳出來看個明白不可。”

他看著劉軍和譚衛東那副表情，笑了笑，端起茶壺給兩人滿上。

“不過，這些都只是開胃小菜。”

林楓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真正的大餐，還在后頭呢。”

感慨過后，林楓站起身。

“行了，熱鬧看完了，該干正事了。”

他看向劉軍：“劉哥，你聯系的石門歌舞團的人，算算時間，也該到了吧？咱們去接一下，別怠慢了貴客。”

三人隨即離開飯店，沒有回店鋪前門，而是繞到了后院的倉庫。

原本堆滿貨物的倉庫，此刻已經清空了一大半，被臨時改造成了后臺和儲物間。

一排排嶄新的音響設備，盤得像蛇一樣的電線，還有打包好的各種獎品，整齊地碼放在角落。

劉軍請來的那位在石門歌舞團頗有名氣的臺柱子，叫李麗。

人長得高挑，瓜子臉，一雙丹鳳眼，透著股傲氣。

她帶著六個同樣身段窈窕的伴舞姑娘，剛下長途車，臉上帶著幾分疲憊。

但看到林楓和劉軍親自來接，還是客氣地點了點頭。

林楓沒多寒暄，直接讓譚衛東帶她們去早就安排好的縣招待所休息，只說晚上請吃飯接風。

人一走，林楓立刻開始檢查最后的準備工作。

他親自走到倉庫中央，那里用木板搭起了一個簡易的T臺骨架，是給姑娘們排練用的。

他走上去踩了踩，又檢查了每一個連接處。

“大譚，這臺子，結實嗎？”

“放心楓哥！底下都是用最粗的方木固定的。

別說站幾個人，就是開輛吉普車上去都沒問題！”譚衛東拍著胸脯保證。

林楓點點頭，又走到角落，打開一個蓋著帆布的箱子，里面是各種獎品。

他拿起那張獎品清單，一樣樣地核對。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輛用紅布蓋著的，嶄新的永久牌自行車上。

“這輛車，明天就擺在臺子最顯眼的地方，讓每一個路過的人，一眼就能看到它！”

林楓囑咐完，又轉頭看向劉軍，“劉哥，抽獎的環節，都安排妥當了吧？”

“妥了！”

劉軍會意地湊了過來，臉上露出一絲神秘的笑容。

“林經理您就擎好吧。門前那個正式的舞臺，等凌晨我們就連夜開干。

保證明天一早，一個嶄新氣派的臺子就給您變出來！

那輛自行車，就是咱們明天壓軸的大戲，什么時候開鑼，全在咱們的掌控之中。

保證在人最多、最眼熱的時候，才讓它登臺亮相！”

林楓滿意地點了點頭：“氣氛最高潮的時候，才能讓這輛車發揮最大的價值。”

劉軍嘿嘿一笑：“放心，到時候我讓主持人先抽幾個三等獎，再來點小節目。

把氣氛烘托起來，等大伙兒脖子都等長了，這特等獎再千呼萬喚始出來！”

就在這時，蘇晚晴也帶著幾個被選為模特的姑娘，從里間走了出來。

她們已經換上了明天要穿的服裝，正在做最后的走位排練。

看著眼前這忙碌而有序的一切，看著每個人臉上那混雜著緊張和興奮的神情。

林楓知道，所有的準備工作，都已經就緒。

萬事俱備。

只等，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