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柏的手還真能動,雖然不能使太大的力,但緩緩地出刀是辦得到的。
他的唐橫刀居然還在,史思明讓鼠妖將他們搬進馬行來時,故意沒有拿走他的刀,甚至把公孫盈的四柄飛劍和兩柄短劍也撿了回來,擺在了兩人身邊。
這么做的用意,太明顯不過了。
李柏艱難地道:“史思明故意給我們留下兵器……就是想讓我殺你……好讓我痛苦……”
公孫盈:“賤妾……快要變成……螳螂妖了……”
她趴在李柏胸口,雪白的脖子就橫在李柏面前,脖子上那個被金甲蟲咬出來的紅疙瘩極為扎眼,仿佛催命的符號,懸掛在二人的面前。
兩人都知道這個紅疙瘩意味著什么!
“也許還有幾個時辰,但也許只有一眨眼的功夫……”公孫盈艱難地道:“賤妾隨時會變身……公子……別猶豫了,殺了賤妾吧……多……多砍幾刀……別留全尸……否則尸體里也有可能孵化出螳螂妖來……”
最近這十來天里,李柏已經看到過許多身上有紅疙瘩的人被自己人殺死,例如高仙芝軍的士兵、被咬的難民、王方翼率領的斥候旅,他甚至親口下令身上有紅疙瘩的人自盡,給自己留個體面。
但現在,輪到公孫盈了……
李柏這才發現,要殺死一個身上有紅疙瘩的人,并不容易。
“公子!動手吧……賤妾不想變成妖怪,更不想在失去意識后,變成殺害公子的兇手。你現在動手殺了賤妾,是在幫賤妾……”
李柏長長地嘆了口氣:“就算我殺掉你,沒有死在你手里,但王方翼一會兒回來,我還是要死,橫堅左右都是一死,不如……和你多待一會兒。”
公孫盈:“……”
李柏:“天知道你還有多久變身,說不定還有好幾個時辰,就這樣,讓我摟著你幾個時辰,不也挺好嗎?”
公孫盈眼淚流下:“今生已嫁不了公子,但愿有來世,賤妾定然……”
李柏:“咦?這次的FLAG立對了,這種話一說,往往會有救兵出場。”
公孫盈:“都這當口了,公子還有心情說笑……”
她話音剛落……
突然感覺到身后的草料在晃動,接著,草料向兩邊分開,里面刷地一下冒出一個人頭。
小小的人頭,是一個三歲大的孩子,沒有戴帷帽和面巾。
詩圣杜甫。
李柏、公孫盈兩人齊齊一驚。
杜甫將一只手指豎在唇前:“噓,別驚動門外鼠妖。它們的聽覺異常靈敏,遠超人類數倍。”
李柏壓低了聲音:“杜兄弟,你為何在此?”
杜甫:“說來話長,我估計李兄和公孫姑娘現在不夠時間聽。”
李柏:“……”
公孫盈:“……”
杜甫飛快地道:“我是來救你們的。”
公孫盈凄然:“賤妾已經被金甲蟲咬傷,救不了了,杜小少爺,就煩請你救了李公子出去吧,把賤妾丟在此地即可。”
杜甫深深地看了一眼她脖子上的紅疙瘩,低聲道:“不,你還有救。”
李柏和公孫盈兩人大感意外:“咦?”
杜甫:“但我也不敢肯定能不能救,要看姑娘的造化了。活下來的機會,大約有……三成,不,兩成吧。”
說完,他伸手入衣兜,掏了幾下,再拿出來的時候,手里居然抓著一只紅蜻蜓,那紅蜻蜓正在拼命的掙扎,還想咬杜甫的小手,但它的身上纏著繩子,還有一小塊布蒙著紅蜻蜓的頭,讓它無法咬人。
李柏和公孫盈齊齊一驚:“你抓這玩意兒來做甚?”
杜甫將那紅蜻蜓遞到了公孫盈面前,一臉嚴肅地道:“吃掉它!這是你唯一能活下來的辦法。”
李柏:“!”
公孫盈:“!”
兩人不禁對視了一眼,一時不知道說啥好。
好幾秒后,李柏才道:“這玩意兒能吃?還能解毒?”
杜甫搖頭道:“此物乃是魔君的魔血幻化為的魔物,有劇毒,吃下去之后,有八成機會被魔血所污,全身潰爛而亡。”
公孫盈:“味道好嗎?頂不頂飽?賤妾倒真的有點餓了。”
李柏:“還有兩成機會呢?”
杜甫沉聲道:“還有兩成機會,變成王方翼那樣的妖將。”
“咦?”
李柏這下終于明白了,為何王方翼出去轉了一圈回來,就變成了厲害無比的妖將,身上還彌漫著一股黑色的妖氣,原來是這個原因。
公孫盈身體顫抖:“杜小少爺,您的意思是……我吃了這個,也有可能變成妖將,就不會變成螳螂妖了?”
杜甫點頭:“是的!”
公孫盈:“那變成妖將之后呢?我……我是否也會變成妖魔大軍的一員?從此殘害生靈,滿手血腥?”
杜甫咧嘴笑了:“這個問題,我可答不了。一念為善一念為惡,是善是惡由自己決定,卻不是由你是人類還是妖魔來決定。”
公孫盈:“這……聽起來像是車轱轆話。”
杜甫:“沒時間了!別管是什么話,你就說賭不賭吧?不賭,你很快就會變成螳螂妖,說不定就在下一個瞬間,你就會摸出兩把手刀,把我和李兄都斬了。賭,你也許還有一絲生機。之后是善是惡,我也不知道,只能說車轱轆話。”
公孫盈沒說話了,似乎在思考,李柏卻幫她答道:“賭!”
公孫盈:“咦?”
李柏:“你不是說過要以身相許,嫁給我嗎?所以你是我的人了,得聽我的,賭!”
公孫盈微微愣了愣,臉上表情極為復雜,但短暫的幾秒延遲之后,她突然盈盈一笑:“賤妾但憑公子吩咐。”
杜甫將紅蜻蜓遞了過來……
公孫盈連伸手的動作都做不了,只能張開嘴,李柏幫忙把紅蜻蜓接過來,塞進了她的嘴里。手指碰到她溫軟的嘴唇,她有點不好意思,嘴唇輕輕顫抖了一下,但卻沒有任何閃避的動作。
想像中昆蟲入嘴的觸感沒有發生,紅蜻蜓剛一入嘴,瞬間化為一蓬黑色的魔血,順著公孫盈的喉嚨直沖五臟六腑,她感覺到整個胸腔都仿佛被地獄十八層的業火焚燒,眼前一黑,軟倒下去,失去了意識。
李柏急道:“她失敗了?”
“不!現在還不知道。”杜甫道:“李兄還有幾分力氣?能爬嗎?跟著我來,爬到地洞里去。別留在她身邊,她若賭失敗了,全身潰爛而亡,魔血會流到你身上來,李兄也會被魔血所污,還是離她遠點的好。她若賭成功了,但沒過得了善惡大關,也會變成妖魔幫兇,到時候我們兩個都死路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