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在引路符的紅光里漸次退散時，小舞的鼻尖先捕捉到那股氣息——腐朽的木屑混著鐵銹味，像被雨水泡爛的舊兵器。
她下意識縮了縮肩膀，手指在唐三掌心輕輕掐了一下。
“到了。“林幽然的聲音比平時低了些，符紙在他懷里發燙，隔著布料都能灼到心口。
眾人抬頭，眼前的霧氣突然被扯開一道裂縫。
一座青灰色祭壇懸浮在虛空中，下方是翻涌的暗云，像被撕爛的天幕。
祭壇邊緣散落著斷裂的長槍、半片殘破的青銅甲，甲葉上的血銹在晨光里泛著暗紅，像未干的傷口。
戴沐白抽了抽鼻子，手按在腰間魂導器上。“這味兒......像極了星斗大森林里那片古戰場。“他看向林幽然，“你說的投影？“
“戰場被陰煞之氣凝固成了幻景。“林幽然摸出三張鎮邪符分給眾人，符紙在他指尖微微發顫，“這些殘兵......“
“小心！“唐三突然拽住小舞的手腕。
他的掌心沁著冷汗——從踏上祭壇的第一步，地面就開始發燙，像有活物在石縫下蠕動。
此刻祭壇中央的青石板正滲出暗紅紋路，如血管般蔓延開來，最后組成一個扭曲的六芒星陣。
低沉的吟唱從地底涌上來，像是無數人同時開合腐爛的喉嚨。
小舞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那聲音撞在耳膜上，竟讓她想起諾丁學院后巷那口枯井——每到雨夜，井里就會傳來這種含混的、像是念誦咒語的嗚咽。
數道黑影從陣圖中升起。
那是穿著殘破玄鐵重甲的戰士，卻沒有血肉。
白骨從甲縫里戳出來，眼眶黑洞洞的，只有兩點幽綠的磷火在跳動。
長槍尖上掛著半片銹跡斑斑的旗幡，上面的字跡早被腐蝕得模糊，隱約能辨出“鎮冥“二字。
“入侵者......不得通行......“
最前排的冥骨守衛轉動脖頸，白骨發出咔嗒咔嗒的摩擦聲。
小舞感覺后頸發涼，這聲音不是用喉嚨發出來的，倒像是直接鉆進腦子里的，帶著刺人的寒意。
戴沐白的白虎武魂瞬間附體，額間王字紋路泛起金光。
他低喝一聲沖上前，右拳凝聚著第三魂環的光芒，“三、四魂技——白虎烈光波！
白虎流星雨！“
兩道白色氣勁轟在最近的守衛胸口。
骨甲碎裂的聲音像踩碎瓷片，那守衛的上半身轟然炸開，卻在落地前又重組起來，斷骨間滲出黑血，把青石板染得更紅了。
“這些東西沒魂！“小舞的柔骨兔武魂浮現，她旋身避開刺向唐三的長槍，發梢掃過守衛的面門，“魅惑無效！“
戴沐白的肩膀突然傳來劇痛。
他轉身時，第三只守衛的長槍已經刺穿了他的肩甲，白骨槍尖上還掛著一絲肉絲。“靠！“他悶哼一聲，反手抓住槍桿，白虎之力爆發，竟生生將那桿骨槍折成兩截。
夜影弓起背躍上祭壇石柱，貓眼在黑暗里亮得驚人。
它忽然發出一聲尖銳的嘶叫，前爪拍向某個守衛的膝彎——那里的骨甲有半指寬的縫隙，露出底下泛著幽藍的魂晶碎片。
“是魂晶在控制它們！“唐三閉著眼睛，藍銀草從袖口鉆出，在指尖凝成細藤。
他能感覺到那些守衛的動作有規律的停頓，像是被一根無形的線牽著，而線的另一端，就在祭壇中央的六芒星陣核心——那里有團暗紅色的光在跳動，像顆腐爛的心臟。
“小舞，纏住左邊那兩個！
戴老大，引開中間的！“他的聲音冷靜得反常，連小舞都聽出了底下的緊繃。
小舞咬著唇點頭，腰肢如柳枝般纏上最近的守衛脖頸，借力翻到它背后，雙腿絞住它的臂骨。“唐哥，我撐不住太久！“
唐三的藍銀草突然泛起墨色。
這是他覺醒陰陽眼后變異的噬魂藍銀，此刻正滲出細小的倒刺，在空氣中發出嗤嗤的聲響。
他深吸一口氣，將全部精神力注入藤尖：“冥骨刺藤——破！“
藤尖如利箭般射向陣心。
可就在即將觸及那團紅光時，唐三的太陽穴突然炸開劇痛。
他踉蹌一步，額角滲出冷汗——體內那團自陰陽眼覺醒后就存在的墨色漩渦又開始轉動，像有只手在攪他的內臟。
“小心！
魂晶里藏著歸一之匙的碎片！“幽心的聲音突然在腦海里炸響，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尖銳，“那東西會吞噬你的意識！“
唐三的指甲幾乎掐進掌心。
他能感覺到兩股力量在體內撕扯：一股是幽心帶來的清涼，像山澗泉水；另一股是從魂晶方向涌來的灼熱，像燒紅的鐵水。
他咬著牙，藍銀草的藤尖微微發顫，卻仍一寸寸向前。
“小唐哥！“小舞的驚呼混著骨甲碎裂聲傳來。
她纏住的守衛突然暴起，尾椎骨化作尖刺刺穿她的衣袖，在手臂上劃開一道血口。
唐三的瞳孔驟縮。
他猛地咬破舌尖，腥甜的血味刺激得意識清明幾分。“給我——進！“
噬魂藍銀的藤尖終于刺入魂晶。
整座祭壇劇烈震動。
冥骨守衛的磷火眼突然熄滅，骨甲片片崩落，化作漫天碎骨。
魂晶發出清脆的碎裂聲，暗紅光芒中飄出一點銀亮的光團，像被風吹散的星屑。
那光團飄到唐三面前，停在他掌心上方。
小舞湊近看，發現光團里隱約有紋路流轉，像是某種古老的鑰匙形狀。
“歡迎來到真正的歸一之地。“
不屬于任何在場者的聲音在眾人頭頂響起，像被風吹散的經幡。
小舞打了個寒顫，這聲音太熟悉了——就是他們在山林里聽到的吟唱聲，此刻清晰得能分辨出每個音節，卻又像隔了層霧，辨不清男女。
唐三伸出手。
光團輕輕落在他掌心，像片羽毛。
他能感覺到那光團在發燙，不是灼痛，而是一種溫暖的、近乎渴望的熱度，順著血管往心臟鉆。
有個模糊的畫面在他腦海里閃過：一座被黑霧籠罩的宮殿，殿門中央嵌著一把巨大的鑰匙，鑰匙上的紋路和光團里的一模一樣。
“唐三？“小舞握住他的手腕，“你怎么了？“
唐三回過神，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抬起了手。
掌心的光團還在輕輕跳動，像在回應某種召喚。
他看向眾人，戴沐白正用恢復大香腸處理肩傷，林幽然盯著光團皺眉，夜影蹲在他腳邊，尾巴尖不安地擺動。
“是歸一之匙的碎片。“他輕聲說，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恍惚，“幽心說的......“
林幽然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尖按在光團上方。
符紙在他懷里發出刺啦的響聲，像是要燒起來。“這氣息......和我在古籍里看到的記載一樣。“他的聲音發緊，“歸一之匙，傳說能打開陰陽歸一之地的鑰匙......“
戴沐白扯下沾血的繃帶，挑眉道：“所以這破祭壇就是？“
“不。“唐三低頭看著掌心的光團，它正在慢慢融入皮膚，只留下一個淡銀色的印記，“真正的歸一之地......“他頓了頓，喉嚨發緊，“它在召喚我。“
小舞的手悄悄覆上他手背。
她能感覺到他掌心的溫度在升高，像是有團火要從里面燒出來。
晨霧不知何時又漫了上來，將祭壇邊緣染成灰白。
引路符的紅光已經熄滅，只剩下林幽然懷里的符紙還在發燙，在他心口投下一片紅影。
遠處傳來鎖鏈碰撞的聲響，像是有人在霧里拖拽著重物。
夜影突然弓起背，朝著霧氣最濃的方向發出低吼。
唐三緩緩抬起手。掌心的銀印在霧里泛著微光，像顆指路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