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過破廟歪斜的木門，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駁樹影。

小舞跪坐在地，將唐三的頭輕輕擱在自己膝頭，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他后頸發燙的皮膚，那里的噬魂藍銀根須正順著血脈往體內鉆，像一群饑餓的小蛇。

她能感覺到他的體溫在異常攀升，額角的冷汗卻不斷滲出來，打濕了她繡著兔紋的袖口。

“小舞姐，他怎么樣？“戴沐白蹲在旁邊，黃金圣龍甲的鱗甲還沾著鬼斗羅殘留的陰霧，此刻正隨著他的動作發出細碎的輕響。

他扯下腰間的水囊，沾濕帕子就要往唐三額上敷，卻被小舞伸手攔住。

“別碰。“她聲音發顫，“那藤蔓在吸他魂力，外力干擾只會讓情況更糟。“

林幽然倚著廟墻坐著，懷里還抱著那面泛著微光的玉簡。

她望著唐三慘白的臉，指尖無意識地絞著袖口，那里還留著剛才結印時被符紋灼傷的紅痕：“他必須自己掌控噬魂藍銀......否則這東西會反噬，比鬼斗羅更危險。“

唐三的睫毛突然劇烈顫動起來。

小舞立刻俯下身，看見他眼皮底下眼珠在急速轉動，像是在經歷某種劇烈的精神掙扎。

他的喉結動了動，低低吐出幾個字：“讓我......試試。“

“小三？“小舞的聲音帶著哭腔，“你現在連站都站不穩......“

“相信我。“唐三強撐著支起身子，掌心的藍銀草殘葉突然泛起黑光。

他額角青筋暴起，每說一個字都像在嚼碎鋼珠，“這東西......必須現在馴服。“

戴沐白伸手要扶他，卻被他輕輕推開。

唐三踉蹌著走到廟中央，在滿地碎玉符的殘骸中盤膝坐下。

他深吸三口氣，指尖抵住眉心，意識如沉水般緩緩墜入識海。

識海的景象讓他倒抽一口冷氣。

原本清明的精神空間此刻被染成了暗紫色，無數藤蔓如活物般在虛空中扭曲翻卷，倒刺上掛著未完全煉化的陰魂殘片，正發出細不可聞的嗚咽。

空氣中漂浮著腐朽的尸臭與新鮮的血腥，像團黏膩的霧，糊在他鼻腔里。

“你終于來了......神格殘缺的人。“

聲音從背后傳來。

唐三猛然轉身，看見傀影兒正倚在一株最粗的藤蔓上，蒼白的傀儡臉上掛著詭異的笑。

它的眼睛泛著幽綠的光，嘴一張一合時，竟發出了小舞的聲音：“你知道嗎？

如果你現在放棄，她就不會再為你冒險了。“

唐三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想起方才小舞為了替他擋鬼斗羅的骨矛，左肩被陰霧灼傷的痕跡；想起她每次戰斗時總是第一個擋在他身前，兔耳因為緊張而微微發抖的模樣。

喉間泛起苦澀，他別開眼：“小舞不會這么說。“

“那戴沐白呢？“傀影兒的聲音突然變得粗啞，模仿著戴沐白的聲線，“他早厭倦了總替你擦屁股。

上次星斗大森林，要不是他硬接那記鬼藤，你早被撕成碎片了。“

唐三的拳頭攥得發白。

他想起戴沐白每次受傷后都滿不在乎的笑容，想起那家伙拍著他肩膀說“兄弟之間說什么謝“時，龍紋戰衣下滲出的血漬。

胸腔里有團火在燒，他咬著牙道：“他不是這種人。“

“那林幽然呢？“傀影兒的聲音又變了，是林幽然清冷的音色，卻帶著刺骨的寒意，“她的玉簡里藏著靈界追殺令，你以為她真的是來幫你的？“

唐三的呼吸陡然一滯。

他想起林幽然每次結印時指尖滲出的血，想起她在封印陣崩潰前用身體替他擋下鬼斗羅最后一擊時的悶哼。

識海里的藤蔓突然纏上他的腳踝，他低頭，看見藍銀草的倒刺正緩緩扎進他的精神體，疼得他額頭冷汗直冒。

“夠了！“他怒喝一聲，左手掐出修羅神印訣，右手召喚出藍銀皇藤。

可那藤蔓剛從掌心鉆出，竟自行扭轉方向，“唰“地纏住了他的手腕！

“這不是你的武魂......是它的主人！“傀影兒的笑聲變得尖銳，分裂成數十個幻影，在他周圍此起彼伏地尖叫，“你控制不了它！

你會被吞噬！

修羅神不要你了——“

劇痛如潮水般涌來。

唐三感覺自己的識海在藤蔓的拉扯下快要裂開，那些被吞噬的陰魂殘片突然活過來，張著嘴往他意識里鉆。

他咬碎舌尖，腥甜的血味在口腔里炸開，神智卻因此清明了幾分。

他想起大師說過的“以魂御器“，想起小舞在他昏迷時攥著他手說的“我陪你“，想起戴沐白拍著胸脯說的“哥幾個的命，早綁在一塊兒了“。

“給我......松開！“他吼出聲，修羅神力如火山噴發般從丹田涌出。

識海里的紫光突然暴漲，藤蔓劇烈顫抖著，倒刺上的陰魂殘片被神力灼燒成青煙。

傀影兒的幻影被震得東倒西歪，發出刺耳的尖叫。

就在這時，一道低沉的誦讀聲穿透了所有雜音：“黃泉之下，萬魂歸一。“

唐三抬頭，看見遠處走來一道半透明的身影。

那是個穿著青衫的書生，面容清俊卻帶著幾分蒼白，手中握著一卷竹簡，每走一步，腳下便泛起淡淡的黃泉波紋。

他抬手輕輕一揮，傀影兒的幻影瞬間崩解成碎片，連最后一聲尖叫都被吞進了竹簡里。

“小子，別被它騙了。“白骨書生的聲音像浸在冷泉里的玉，“噬魂藍銀不是敵人，是你未馴服的力量。“

唐三望著自己被藤蔓纏住的手腕。

那些原本猙獰的倒刺此刻正微微發顫，像是在試探他的情緒。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抬起另一只手，輕輕覆在藤蔓上。

剎那間，無數記憶碎片涌入腦海。

他看見無數亡魂在陰河里掙扎，聽見他們被吞噬時的哀嚎；看見鬼斗羅站在血池邊，將陰魂注入藍銀草的根須；看見自己第一次覺醒陰陽眼時，小舞緊張地抓住他的手說“我在“......

劇痛與酸澀交織，唐三的精神體幾乎要崩潰。

但他咬著牙，用意志為錨，將那些混亂的記憶梳理成線。

他想起母親臨終前說的“要相信自己的力量“，想起父親在他背上拍的那下，想起小舞眼睛里永遠亮著的光。

“我以魂為契，以血為誓。“他在識海里低吟，“從此刻起，你我共生。“

藤蔓突然發出柔和的黑光。

那些倒刺緩緩收回，根須輕輕蹭著他的掌心，像只被馴服的獸。

唐三感覺有股清涼的力量順著藤蔓流入識海，原本灼痛的精神體開始愈合。

他睜開眼時，掌心浮著一根漆黑的藤蔓，表面流轉著細碎的星光。

“看來，你真的走出了自己的路。“

林幽然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唐三抬頭，看見小舞正紅著眼眶盯著他，戴沐白撓著頭傻笑，掌心還攥著方才沒遞出去的水囊。

他想說話，卻發現喉嚨干得發疼。

小舞立刻把水囊塞到他嘴邊，涼絲絲的水順著喉嚨流下去，混著他舌尖未消的血腥氣。

“你睡了整整三個時辰。“小舞抽了抽鼻子，“知不知道我多怕......“

“怕什么？“唐三笑著去摸她的頭，卻在碰到手腕時頓住了。

那里不知何時多了一枚青灰色的石墜，表面刻著細小的符紋，摸起來涼絲絲的，像是從識海里帶出來的。

他正要仔細看，石墜卻突然泛起微光，轉瞬又隱入皮膚下，只留一圈淡青色的印記。

“怎么了？“小舞順著他的目光望去。

“沒事。“唐三將手腕藏進袖中，望著廟外漸亮的天色，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只是......好像有什么新的東西，跟著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