龜丞相失魂落魄地離開后，哪吒的房間里總算清靜下來。他靠在床頭，雖然身體還有些乏力，但精神頭不錯，指揮著府里的丫鬟端來了幾碟精致的點心和一壺熱茶。他一邊吃著，一邊時不時嫌棄地瞥一眼被窩里那個鼓起來的小包。

衰仔似乎察覺到哪吒的情緒，努力把自己蜷縮得更小，幾乎看不出形狀，連呼吸都放輕了，生怕再惹這位“救命恩人兼煞星”不高興。

“喂！小煤球！”哪吒用腳尖隔著被子輕輕捅了捅那個小鼓包，“別裝死！餓了沒？小爺這有點心，要不要嘗嘗？”他純粹是閑得無聊，想逗弄一下這小東西。

被窩里靜悄悄的，一點動靜都沒有。

“嘖，沒勁。”哪吒撇撇嘴，拿起一塊梅花糕塞進嘴里。

就在這時，房門又被輕輕敲響了。

“誰啊？”哪吒懶洋洋地問。

“公子，是我，小玳。”門外傳來小玳平靜的聲音。

“進來吧。”哪吒頭也沒抬。

小玳推門進來，依舊背著她的龜殼書包，手里拿著兩卷玉簡。她先是看了一眼床上安然無恙（甚至有點愜意的）哪吒，又飛快地掃了一眼被窩里那個安靜的小鼓包，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安心。

“龜丞相回去了？”哪吒隨口問道。

“是，爺爺已啟程返回龍宮。”小玳走到床邊，將其中一卷玉簡雙手遞給哪吒，“公子，這是學生根據爺爺留下的龍宮損失清單，以及…公子您提出的各項費用清單，重新整理核算后的…最終賬單草稿。請公子過目。”

哪吒接過玉簡，神識一掃，樂了。只見玉簡上清晰地列著兩欄：

左欄：龍宮索賠（合計：黃金 40，000兩）

右欄：哪吒索賠（合計：黃金 150，000兩）

最終結算：龍宮需支付哪吒：黃金 90，000兩

“哈哈！干得漂亮！小烏龜！”哪吒滿意地拍拍玉簡，“條理清晰，賬目分明！比你家那老烏龜強多了！就按這個來！”

小玳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平靜地拿出第二卷更厚實的玉簡：“公子過獎。另外，這是龍王陛下派信使剛剛加急送來的…回復。”

“哦？老龍王回信了？這么快？”哪吒來了興致，“念來聽聽！是不是答應給錢了？”

小玳展開玉簡，清了清嗓子，用她那特有的、平穩無波的語調念道：

“東海龍王敖廣諭令陳塘關李哪吒：”

“爾父李靖，管教無方，縱子行兇，屢犯東海，前罪未清！今次爾身負煞氣，引動災厄，致吾龍宮蒙受奇恥大辱，損失慘重！龜丞相歸報，爾竟不思悔改，反行訛詐，索要天價！實乃欺龍太甚！”

“爾所挾持之精怪，乃災禍之源，天地不容！留之必成大患！限爾三日之內，將此禍根交出，由吾龍宮處置！至于損失賠償…念爾年幼無知，兼有擊退申公豹微功，龍宮大度，可減免三成！若再冥頑不靈…哼！四海龍族，百萬水軍，定當踏平陳塘關，討回公道！勿謂言之不預！”

小玳念完，房間里一片寂靜。

哪吒臉上的笑容一點點凝固，眼神逐漸變得冰冷銳利。他慢慢放下手中的點心，坐直了身體。一股無形的、壓抑的怒火開始在他周身彌漫。

“呵…”哪吒發出一聲極其冰冷的嗤笑，聲音不大，卻讓房間里的溫度仿佛都下降了幾分，“減免三成？踏平陳塘關？好大的威風啊！老泥鰍！”

他猛地抬頭，看向小玳，眼中跳躍著危險的火焰：“小烏龜！你們家龍王…是不是覺得小爺我躺在床上，就提不動火尖槍了？！”

小玳被哪吒的目光看得心頭一凜，但她依舊保持著鎮定：“公子息怒。龍王陛下…態度確實強硬了些。但…”

“但什么？！”哪吒打斷她，聲音拔高，“他覺得小爺訛他？好！那小爺就跟他好好算算清楚！”他指著第一份賬單玉簡，“龍宮的損失，小爺認！四萬，一分不少！但小爺的賬呢？十一萬！他一個字不提？還想要小煤球？做夢！”

他越說越氣，一腳踹在床沿上（雖然沒用力，但動靜不小）：“減免三成？打發叫花子呢？！踏平陳塘關？嚇唬誰？！讓他來！小爺倒要看看，是他那百萬蝦兵蟹將的殼硬，還是小爺的乾坤圈硬！”

“啾！”被窩里的衰仔被哪吒突然爆發的怒火和踹床的動靜嚇得一哆嗦，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小鼓包明顯抖了一下。

哪吒正在氣頭上，聽到這聲叫，更是煩躁，猛地掀開被子，露出里面縮成一團、驚恐萬分的灰毛團：“叫什么叫？！煩死了！再叫真把你丟給老龍王燉湯！”

衰仔被嚇得立刻噤聲，兩只小黑眼睛瞬間蓄滿了灰色淚水，要掉不掉，可憐巴巴地看著哪吒，身體抖得如同風中落葉。

小玳看著這一幕，心中不忍，連忙上前一步，輕聲勸道：“公子息怒！龍王陛下態度雖硬，但此事尚有轉圜余地。爺爺回去，定會盡力斡旋。況且…”她頓了頓，目光落在瑟瑟發抖的衰仔身上，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公子難道沒發現嗎？自從它跟著您回來，尤其是待在您身邊后，它身上那種令人心煩意亂的‘衰敗晦氣’，真的淡了很多很多。學生剛才靠近它，幾乎感覺不到了！反而…有種很微弱的…平靜感？”

小玳的話，像一盆冷水，稍稍澆熄了哪吒心頭的怒火。他愣了一下，低頭仔細看向被窩里那個小灰毛團。

果然，之前那種讓他本能排斥、覺得“晦氣”的不舒服感，幾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很奇異的…平和？甚至…這小東西雖然還在抖，但那顫抖似乎并不是因為散發晦氣，而是純粹被嚇的？

哪吒皺著眉，伸出手指，戳了戳衰仔炸起的絨毛。觸感冰涼滑膩，但并沒有任何負面能量傳遞過來。衰仔被他戳得一縮，眼淚終于掉了下來（灰色的，像小水珠），但依舊不敢出聲，只是用那雙濕漉漉的眼睛怯生生地望著他。

“嘖…”哪吒嫌棄地收回手指，在床單上蹭了蹭，但臉上的怒氣明顯消了不少。他重新靠回床頭，看著小玳，語氣依舊不爽，但沒那么沖了：“那又怎樣？它能變金子嗎？能替小爺還債嗎？”

小玳被問住了，一時語塞。

哪吒拿起龍王那封措辭強硬的玉簡，在手里掂了掂，冷笑一聲：“行！老龍王想玩硬的？小爺奉陪！小烏龜！”

“學生在。”

“你回去！”哪吒指著小玳，“告訴那條老泥鰍！第一，小煤球是小爺的！誰也別想動！第二，賬單，就按你整理的那個來！六萬八，一兩金子都不能少！少一個銅板，小爺就帶著這小煤球去東海龍宮門口…支個攤子！專門給人算卦！算他們龍宮上下，什么時候走路摔跤，吃飯噎著，喝水塞牙縫！保證一天見效，童叟無欺！看看是他龍宮的臉面值錢，還是小爺的金子值錢！”

“噗…”饒是小玳性子沉穩，也被哪吒這“狠辣”又無賴的威脅給驚得差點笑出聲，連忙忍住，正色道：“是…學生一定將公子的話…一字不落…轉告龍王陛下。”她都能想象到爺爺和龍王陛下聽到這個威脅時，會是怎樣一副五雷轟頂的表情了。

“還有！”哪吒補充道，指了指桌上那幾碟沒吃完的點心，“把這些點心打包！給小煤球當口糧！算在它的伙食費里！回頭找老龍王報銷！”

小玳：“……是。”她默默地拿出一個干凈的食盒（龜殼書包里似乎什么都有），開始小心翼翼地打包點心。

衰仔似乎聽懂了“點心”和“伙食費”，小黑眼睛偷偷瞄向那些精致的糕點，小鼻子幾不可察地動了動，連害怕都暫時忘了，眼神里透出一絲渴望。

哪吒看著小玳打包，又看看被窩里那個偷偷咽口水的小灰毛團，煩躁地抓了抓頭發：“行了行了！趕緊走！看著你們就煩！記住！三天！小爺只等三天！”

小玳很快打包好點心，對著哪吒行了一禮：“學生告退。”她轉身離開，走到門口時，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只見哪吒正拿起一塊沒打包走的點心，似乎猶豫了一下，然后一臉嫌棄地、動作卻很輕地…丟進了被窩里，正好落在衰仔身邊。

“啾？！”衰仔被突然落下的點心嚇了一跳，隨即發現是吃的，小黑眼睛瞬間亮了，小心翼翼地湊過去嗅了嗅，然后飛快地用小爪子抱住，小口小口地啃了起來，一邊吃還一邊偷偷抬眼看看哪吒，見他沒再兇自己，才安心地繼續埋頭苦吃。

小玳嘴角微微彎起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輕輕帶上了房門。房間里，只剩下哪吒“不耐煩”的嘟囔聲，和某個小東西“咔滋咔滋”啃點心的細微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