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樣子，我是來到了桐桐的夢境里，”顧知新心頭默默道，“這個小女孩，應該就是小時候的桐桐了?！?

聽到外面女人的聲音，小桐桐立刻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登登登地跑向門口。

她的目光從顧知新身上輕輕掠過，卻毫無停留，仿佛他只是空氣一般。

——她看不見我。顧知新心想。

此時的桐桐年紀尚小，自然還沒有二十年后那般傲人的身姿。

但她臉龐俏麗、五官精致，白嫩的皮膚仿佛能掐出水來，分明就是個小美人胚子。

顧知新悄悄跟著她來到了客廳。

只見小桐桐站在一個系著圍裙的女人旁邊——那應該是她的母親。

那女人大約三十出頭，留著利落的短發，膚色偏白，眉骨微挑，五官線條分明，整個人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峻氣場。

客廳里還站著一對風塵仆仆的中年夫婦，行李箱滾輪上沾著未干的泥漬，顯然是遠道而來。

“桐桐，還愣著干什么？叫人?。　?

母親的聲音像把冰錐，刺得小姑娘渾身一顫。

“二姨，二姨夫好?！蓖┩┙g著衣角，聲音細若蚊吶。

“啪”！

一聲脆響，圍裙女人揚手就在她后腦勺上拍了一下：“眼珠子白長了？這是你大姨！”

可她轉身面對客人時，臉上卻變戲法般換上了熱情的笑容：“這孩子隨她爹，笨得要死，連自家親戚都認不清。您二位別跟小孩一般見識?！?

“大……大姨，大姨夫好?！蓖┩┭劭粢呀浄杭t。

“大點聲！沒吃飯嗎？”母親擰著眉，指甲在她胳膊上掐出個月牙印。

桐桐猛地吸了口氣，胸腔劇烈起伏，帶著哭腔喊出聲：“大姨大姨夫好！”

“這還像話?！蹦赣H終于滿意，順手在她背上推了一把，“去泡茶，記得用柜子最里頭那罐龍井——整天教都教不會，榆木腦袋！”

片刻后，桐桐戰戰兢兢地端著茶具回來。

她怯生生地抬頭望向母親，眼神里寫滿了想要回屋寫作業的渴望，卻又不敢說出口。

母親對她可憐巴巴的目光視若無睹，語氣不容置喙道：

“你大姨和大姨夫千里迢迢來看我們，你表演個節目給他們看看吧——就背你最近在學的《木蘭詩》?！?

一旁的隱形人顧知新倒吸了一口涼氣，令全球變暖進度又推進了0.000001%。

雞娃家長，恐怖如斯！

《木蘭詩》可是初中課文啊。

這小丫頭撐死也就小學二年級，她能明白“唧唧復唧唧”的意思嗎？

“我，我……”

“我什么我？不想背？”

“我背，我背。”

桐桐小跑到客廳中央，規規矩矩地立正站好。

看她這熟練的模樣，顯然不是第一次被要求當眾表演了。

她清了清嗓子，用刻意練過的抑揚頓挫開始背誦：

“唧唧復唧唧，木蘭當戶織。不聞機杼聲，惟聞女嘆息……”

最后一個字剛落，大姨和大姨夫便熱烈鼓掌。

“瓊仙啊，你家桐桐真是太優秀了，學習從來不用你操心。”大姨滿臉羨慕，“快跟我們說說，你是怎么養出這么出色的孩子的？”

桐桐母親臉上閃過一絲得意，卻又故作謙虛地擺手：“哪里哪里，這孩子又笨又貪玩。要不是我天天盯著，哪能有這點成績……”

說到這里，她突然臉色一沉，凌厲的目光如刀子般剜向桐桐：

“還杵在這兒發什么愣？作業都完成了？”

桐桐的嘴角微微抽動，臉上盡是委屈。她眼眶泛紅，卻強忍著沒讓眼淚掉下來。

在母親連珠炮似的“木頭腦子”、“怎么教都教不明白”、“連你家樂樂一半都不如”的數落聲中，她像只受驚的兔子般縮著肩膀，逃也似地沖回房間，“砰“地一聲重重關上了房門。

“喂！等等我啊！”顧知新站在墻邊，沖著她喊了一聲。

桐桐丟下他一個人跑了。

他無奈地撇撇嘴——難道接下來的時間里，真要他一個人傻站在這里，聽這些大叔大姨聊家長里短？

正暗自腹誹時，他的手指不經意地碰上了墻面。

令他意外的是，指尖竟毫無阻礙地穿了過去，仿佛這堵墻根本不是實體，而是一團空氣。

“差點忘了，我是在做夢。”

“在清醒夢里，我可是無所不能的?！?

他嘴角微揚，隨即昂首闊步穿墻而過，重新回到了桐桐身邊。

…………

桐桐根本沒有心思寫作業。

她趴在書桌上，肩膀微微顫抖，把臉深深埋進臂彎里。

嗚咽聲被死死壓抑在喉嚨里，生怕被隔壁的母親聽見。

“你需要紙巾嗎？”

一個陌生的男聲突然在她耳邊響起。

桐桐猛地抬頭，看見一個穿著休閑T恤和牛仔褲的大哥哥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邊。

或許因為身處夢境，他的面容像蒙了一層薄霧般模糊不清。

“啊！”

桐桐驚叫一聲從椅子上彈起來。

她在慌亂中連連后退，卻不慎被椅腿絆到。

就在她即將摔倒的那一刻，整個人跌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抱抱抱抱——”

“你要抱抱？”

“——抱抱抱歉！”

桐桐像只受驚的小鹿般慌亂掙扎，語無倫次地道歉。

母親平日里的訓誡在腦海中轟然響起——“女孩子要懂得矜持”、“要和陌生人保持距離”。

這突如其來的“出格”舉動，讓她惶恐不安，恨不得立刻原地蒸發。

“砰！砰！砰！”

就在這時，沉重的敲門聲如悶雷般炸響，母親冰冷的聲音透過門板穿透而來：

“桐桐，你在跟誰說話？作業不好好寫是不是？上次才考了98分，還想繼續退步嗎？

“馬上給我開門！”

桐桐瘦小的身子劇烈顫抖，卻還是像條件反射般朝門口挪去——多年來養成的乖巧與順從，讓她不敢違抗母親的任何吩咐。

顧知新一把扣住她纖細的手腕。

在清醒夢里，他可是能磨滅大道的大帝級強者，莫說攔住一個小女孩，便是千軍萬馬當前，也不過翻掌覆手之間。

“大哥哥……求求你……”桐桐淚眼婆娑，低聲哀求，“要是不開門……媽媽會打我的……”

“咚！咚！咚！”敲門聲陡然加重，整扇門都在震動。

天花板上的吊燈瘋狂搖晃，光線忽明忽暗。

窗外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間被烏云吞沒，閃電撕裂天際，暴雨傾盆而下。

桐桐內心最深處的恐懼，正一點點在夢境中具象化。

“桐桐，開門啊……”

母親的聲音忽然變得溫柔，卻帶著詭異的回音：

“媽媽批評你，是為你好……你在人前，要表現得落落大方，才不會被人覺得沒教養……”

話音未落，一陣刺耳的電鋸聲驟然響起，鋒利的鋸齒穿透門板，木屑紛飛，宛若天女散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