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無話。

月影偷摸掛上了枝頭。

山澗深處，周九劍靠坐在石壁上，一臉的百無聊賴。

在半個時辰之前，他的傷勢就已經徹底恢復，如今只不過是在等秦陌而已。

秦陌自從開始修行之后，仿佛全身心都沉浸在了其中，渾然感覺不到時間的變化。

但他現在的體內已經沒有傳出動靜兒，整個人像是一座石像，或者也可以說是一尊金佛。

他體表肌肉彌漫的金光，比之先前已是濃郁了許多。

兩人隔著足足七八丈遠。

周九劍不敢靠近他，否則會感受到一股厚重的威勢，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靈曦境就能有這種威勢，縱觀前后五千年，同境界應該不會有比他更強的人。”

周九劍暗自心底嘀咕了一句。

忽然，黑暗的夜色下，猛的出現了兩道精芒，晃的他下意識低頭躲閃。

待到稍稍適應后，他抬頭愕然看去，發現這原來是秦陌的眼睛。

“呼……”

秦陌長吐出一口濁氣，血肉逐漸恢復正常顏色。

他長身而起，嘴角泛起笑容，忍不住感慨道：

“靈墟果然玄妙。”

聽到這話，周九劍不由心頭好奇，趕忙湊上前道：

“看來秦兄這是收獲頗多啊。”

“哈哈哈，些許微末提升罷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秦陌笑著搖了搖頭。

同時，他抬起右手按在石壁上，然后中指向后稍微一抬，接著輕描淡寫的敲了下去。

咔嚓。

石壁上頓時出現一道裂紋，飛速向上蔓延而去，眨眼間便爬滿了整個山澗。

瞧見這一幕，周九劍不由喉嚨滾動，但卻只覺口中滿是干澀。

“也就只提升了三四萬斤的力量罷了。”

秦陌的聲音在此時響起。

三四萬斤……也就？

周九劍忽然有一種想打死他的沖動。

在短短的幾個時辰內，肉身力量就直接翻了三四倍，他竟然還有點不滿足？

“劍兄怎么不說話？”秦陌疑惑問道。

周九劍瞥了他一眼，沒好氣道：“我被西門狗官打成啞巴了，從今往后說不了話。”

“咳咳。”

秦陌訕訕一笑，趕忙道：

“劍兄莫要開玩笑，你我能否逃出生天可還全要仰仗劍兄呢。”

“說起這個……”

周九劍瞇起雙眼，緩緩道：

“秦兄，適才我仔細想了一下，原定計劃應是不能用了，天庭跟朝廷估計已經布下天羅地網，去往夷山老巢的路上必然危險重重。

我們得換一條出其不意的路。”

“出其不意？愿聞其詳。”秦陌皺眉請教道。

周九劍抬手指向旁邊的溪流，沉聲道：

“順著這條水流，一路向北，咱們去白羽大妖王的地盤！”

幽州地處大乾北境，東西兩側分別是其他二州。

但若是再往北走，則是蠻荒妖族之地。

大乾和妖族之間積怨頗深，若有大妖跨入大乾地界，輕則身死道消，重則為奴為仆。

反之，人族貿然去往妖族，同樣會是這等下場。

他倆若是逃去妖族地盤，的確是出其不意。

不過，這也是一招險棋。

秦陌眼神閃爍，細細沉吟一番，略有遲疑道：

“自古人妖不兩立，我們去了妖族縱能逃過天庭跟朝廷的追殺，可白羽大妖王恐怕照樣不會放過我們。”

“哈哈，秦兄此言差矣。”

周九劍微微搖頭，笑著道：“若是普通人族過去，定然會被群妖圍殺至死，但秦兄乃是殺官弒神之人，自是不必有此擔憂。”

說到此處，他頓了頓，抬頭看向秦陌，隨后繼續道：

“你可知……那白羽大妖王此生最恨的就是天庭神靈？你我此去投奔他，他必然欣喜若狂，夾道相迎，將你我奉為座上賓。”

“哦？還有這事？白羽大妖王當真可信嗎？”

秦陌眉眼間依舊有些遲疑。

周九劍瞧見這般，不由拍了拍他的肩膀，寬慰道：

“秦兄放心，白羽大妖王絕對可信，須知他祖上十八代都是被天庭所殘害，前九代被扒皮抽筋，后九代被曬成臘干。

這可是經年累月的血海深仇，故而他定然會護持你我。”

這話一出，秦陌再無半分遲疑，當即便道：

“既如此，事不宜遲，咱們趕緊速速去投奔于他。”

兩人對視一眼，各自點了點頭。

隨后，他們沒有再繼續停留，立馬動身順著溪流向北而行。

此處向北五百里，便是白羽大妖王的地盤。

一座造型粗獷的簡陋宮殿中。

白羽大妖王正在整理自己的羽毛。

他乃是白鶴成精，羽毛對他來說非常重要，必須得每日細細的打理。

就在這時，忽有一只青鳥飛入宮殿。

青鳥落地化作一年輕女子，快步走到白羽大妖王身邊，跟他細細耳語了一番。

白羽大妖王聽罷之后，頓時面露驚駭之色，猛的起身道：

“人族境內，居然還有這等敢殺官弒神的人？”

“消息絕對錯不了，劉府君和城隍爺正在滿幽州的大肆追殺他。”青鳥女子低聲說道。

白羽大妖王不由皺起眉頭，疑惑道：

“殺官弒神雖是重罪，可也用不著搞出這么大的動靜兒吧？難道這個秦陌有什么特殊之處？”

“特殊之處倒是不清楚，不過……”

青衣女子瞧了他一眼，緩緩說道：“我聽說秦陌殺的神靈，乃是城隍爺的私生子。”

“那就對上了！”

白羽大妖王恍然大悟，隨后神色大喜道：

“這可真是天助我也，秦陌這廝犯下滔天大罪，人族那邊已是容不得他，他定然會來投奔于我。

傳令下去，命大妖潛入人族境內搜尋秦陌，一旦發現當場殺死，將尸體帶回給我。”

聽到這話，青鳥女子頓時愣住了。

她一時之間腦子沒有轉過彎來。

“殿下，秦陌殺官弒神，我們不是應該護持他嗎？怎么反而還要殺他？”

“哼！你懂什么？”

白羽大妖王冷哼一聲，瞇眼冷笑道：

“你可知我祖上十八代都是被天庭神靈所殘害？前九代被扒皮抽筋，后九代被曬成臘干，如今到了我這一代……

我自是不能再步先輩的后塵，理應投靠天庭，棄暗投明！

這秦陌正是我投奔天庭的一塊敲門磚。”

他低頭看著青鳥女子，繼續笑道：“而且，還是一塊上好的敲門磚。”

青鳥女子這會已經聽傻了，她著實沒想到白羽大妖王的心中志向居然如此之大。

但妖族內部的階級劃分比人族還要嚴苛。

她雖大受震撼，但也只能聽命行事。

青鳥女子低頭應了一聲，旋即便再次化作青鳥飛離了宮殿。

她走后不久，白羽大妖王突然起身也飛了出去。

“我底下這些大妖實力怕是不夠，還是得我親自出馬才能確保萬無一失。”

深沉夜色下，一只巨大的白鶴悄然劃過天空。

……

天光微熹，魚肚白漸起。

經過半夜的奔波，秦陌和周九劍二人來到了一條河流邊。

這條河流乃是大乾境內第二大河岷江的支脈。

聽著耳邊的潺潺水聲，秦陌頓覺喉嚨干燥，口渴無比。

他這才忽然回想起來，自從昨日離開安平縣衙，他竟是一天一夜水米未進了。

“劍兄，取些水再走如何？”秦陌詢問道。

周九劍頓時點了點頭，道：“正合我意，我也口干的很。”

話畢，兩人當即便朝河岸走去。

但不曾想，平靜的河水突然開始上下翻涌。

緊接著，一個人首蛇身，手持鎖鏈的女子從河水中遙遙升起。

“弒神者秦陌，你終是落到了我的手里。”

那女子看著秦陌，嘴角泛起濃郁笑意。

她晃動著手中鎖鏈，笑著說道：“還不快趕緊跪地上前，讓我將你鎖起來？”

驟然看到神靈，把秦陌跟周九劍嚇了一跳。

兩人下意識后退了數步。

秦陌打量著面前神靈，隨即拱手問道：“敢問這位神靈姥姥，你可是此地的河神？”

“不錯，我正是此地河神，專門在此等你自投羅網。”

河神白青蓮緩緩頷首，周身散發強橫神威，朝著兩人壓了下去，欲要讓其跪伏在地。

神威籠罩下，周九劍頓時膝蓋稍彎。

秦陌卻是渾然不覺，反而微微一笑，道：

“我未曾上山修行時，曾聽說安平縣附近有一河神姥姥，每日都要找精壯男子來侍奉自己，但卻只見人去，不見人歸，想必說的便是你了。”

“能侍奉于我，乃是那些凡人的榮幸，奈何他們看似強壯，實則體虛無力，這等沒用之人，我自是留不得他們。”

河神白青蓮搖了搖頭，旋即笑吟吟的審視著秦陌：

“你能殺官弒神，想必要比他們強壯許多，如果你沒有殺了城隍爺的私生子，我倒是也可給你一個侍奉的機會。”

“河神姥姥說笑了，我還未曾娶妻，怎能先去侍奉你？”

秦陌緩緩瞇起雙眼，忽而話鋒一轉道：

“不過，我倒是很有興趣殺了你。”

“弒神者秦陌，你莫要太高看自己了，就憑你也想殺本神？”河神白青蓮嗤笑一聲，眉眼中盡是嘲諷之色。

面對她的嘲諷，秦陌絲毫不在意，而是伸手指向了旁邊的周九劍。

“且教河神姥姥知曉，這是我新結識的好友周九劍，他人如其名，隨身帶有九柄神劍，每一劍都能輕易抹殺神靈！”

“你休要唬我！”

河神白青蓮面露冷笑，淡淡道：

“西門巡檢已跟我說過，你這廝動手之前最好唬人，我早就防備著你這一招，怎會上你的當？”

這話一出，秦陌不由神色悻悻。

“西門延慶好生惡毒，竟將我的手段宣揚了出去！”他忍不住心底暗罵了幾句。

而就在這時，河流上游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沒錯，河神姥姥可千萬別被此獠騙了，那周九劍不過是個神血境初期罷了，一身實力根本不值一提。”

這個聲音熟悉無比。

秦陌和周九劍同時扭頭看去。

只見西門延慶正從上游踏波而來，在他身側還跟著一名中年男子，赫然也是一位黑衣巡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