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刻抱著黎啟快步走在街巷上,游魚一般穿梭于各個攤販之間,挑選著一個個商品。
“糖葫蘆…賣糖葫蘆嘍…”
“炊餅,賣炊餅…”
“一斤黑蛇肉四百文?怎么便宜這么多?”
……
大街小巷盡都是人聲,販賣各種貨品的攤子一眼望不到頭,只是來此采買者鮮有衣著錦繡的少爺小姐,大多數(shù)都是穿著褐衣,如同螞蟻一般忙碌的青衣仆役。
當(dāng)然,也有不少提刀背劍的江湖武人,以及來自外城驅(qū)馬趕牛販賣東西的行腳游商。
雖是內(nèi)城,但因為盡皆賣的是行食日用之物,較為低端,所以巡視的官兵較少。
不久后,徐刻腳步一頓,一個人影映入眼簾。那人影身量頗高,穿著一身烏褐短褂,踩著厚實的白底黑布鞋,走在街道上,赤紅血氣隱隱繞身,頗有氣勢。
這種穿著最為平常,放在人群中都極不起眼。
武道境界憑借肉眼根本看不出來,但有時為了避免戰(zhàn)斗,會有人主動展露自身實力。
此人便已顯露出氣血境大成武者的實力。
“易容奇術(shù)(可共鳴)”
可惜…
余光掃過此人胸前的秘術(shù),徐刻猶豫了下,沒理會感應(yīng)強(qiáng)烈的黑印,抱著黎啟準(zhǔn)備離開。
若是黎啟不在身邊,他或許真的生出些許心思。哪怕付出些銀錢,也要將這易容手段弄到手。
起碼在瀚海城,能夠隱匿樣貌的手段他幾乎沒聽過。
仔細(xì)想想也不奇怪,這個世界是古代背景,胭脂水粉等化妝品的質(zhì)量壓根沒法和前世相提并論,易容之術(shù)自然發(fā)展緩慢。
“你是徐刻吧。”
徐刻抬頭,竟然是眼前男人在喊他。
“你是?”徐刻看向張泉。
張泉審視著徐刻,逐漸靠近,低聲道:“跟我走一趟。”
沒等徐刻回答,他用無可置疑的口吻重復(fù)道:“最好別耍花招,只是幫一個小忙。”
話音落下,他用余光注視著徐刻懷里的黎啟,若是徐刻不答應(yīng),他就只能冒些風(fēng)險準(zhǔn)備動手了。
這里是鬧市,他又是穿著最為樸素的青衣,一頭扎入人群,便是內(nèi)城總甲過來也難查他出來。
黎啟覺察到了不妥,剛準(zhǔn)備大喊,就被徐刻用眼神制止。
“黎家我惹不起,所以我沒有惡意。”
聽著徐刻似乎沒有在這里動手的意思,張泉眼底閃過欣喜之色,語氣略顯緩和,緊接著示意徐刻跟隨著他的腳步。
徐刻卻在思考對方的來歷身份。
他最近沒得罪過人,就算得罪了也清理的很干凈。而且自己并不會常駐內(nèi)城,誰會迫不及待的在內(nèi)城區(qū)對付自己?
“倒是可以看看此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想到張泉身上攜帶著的易容奇術(shù),徐刻心頭微微火熱。
很快,兩人來到一處頗為開闊的地帶,周圍墻垣低矮,鮮少人煙。
“徐刻,你這么輕易的跟我走,倒是令我頗為意外…”
事情如此順利,出乎張泉的預(yù)料,此刻張泉止步,好笑般看向徐刻。此刻他徹底不再掩飾,肆意的打量徐刻,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徐刻看向?qū)Ψ剑溃骸拔也恢銕襾硭^何事,但在下乃內(nèi)城黎家親將,深蒙提舉司大人器重,希望你能明眸查勢,莫要惹火燒身。”
“惹火燒身?就憑你!”:張泉冷哼一聲,言語里滿是威脅之意:“對我這種即將達(dá)到氣血圓滿的武者,你要保持應(yīng)有的敬畏,我知道你年紀(jì)輕輕便掌握入微槍法,明面上一些把總都愿意與你折節(jié)下交,但在這里,別人對你的吹噓根本沒用。”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人?”徐刻詢問。
張泉臉色一冷,他感覺徐刻依舊沒將他放在眼里,但想著徐刻也沒有什么活路了,便笑道:“算了,你怕是這輩子都想象不到,我甚至連四大家族中李家的貨都敢劫掠!”
他拿出窄刀,當(dāng)著徐刻的面輕輕擦拭。
“李家的貨,你是…”徐刻被驚道了,心底突然砰砰狂跳。
“李家的‘赤血草’此刻便在我手里。”張泉看到徐刻眼底的震驚,緩緩點頭。
“你是怎么逃離李家搜查的?”徐刻問道,同時抱著黎啟。
“那便要提起我的易容奇術(shù)了…”
張泉并不介意講述他的事,這些事他埋在心里太久了,講給死人也比較合適:“我這‘易容奇術(shù)’,可以改易面貌,便是拉扯臉皮都看不出來…”
他頗為自得,然后又露出笑容:“我其實一直混在商隊內(nèi),只是劫掠到‘赤血草’時,露出了易容后的樣貌,事成之后,我便恢復(fù)原本面目,可笑李家毫無察覺,如傻子一般被我戲弄。赤血草更是落入我手!”
“....你可能不知道赤血草意味著什么…實力達(dá)到氣血圓滿之境,服下赤血草,血靈丹,鹿角茶…這些補(bǔ)藥之后,便能成為神力境武師!”
“是啊,真令人心動啊。”徐刻感嘆。
張泉掛著淡笑,看著徐刻眼底的向往,都這時候了,少年眼中還泛著光彩,不明白自己的處境。
看著徐刻,他搖了搖頭。不管徐刻是想拖時間,還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慨都無所謂。
“易容奇術(shù),真的只能易容兩張面孔嗎?是否還有其他人知道這種易容之法?”徐刻問道。
他真的在虛心求教,眼底澄澈,想要了解這種奇術(shù)更多的信息。
實際上,若是有人知曉易容奇術(shù)存在的話,易容的意義就沒那么大了,可能會有人用氣味,身形,乃至聲音辨別。
“不可能。”
張泉搖頭道:“這易容奇術(shù)來頭很大,我小時候救過一個武功極高的乞丐仙人,給他好酒好肉供俸了一個月,拜師不成,他才送我如此奇術(shù)。只是送完之后,就憑空消失了。還對我說我們緣分已盡。憑空消失,除了仙人外誰有如此手段。”
徐刻心滿意足,點了點頭,將有些害怕的黎啟放在一塊青石上。
“那乞丐仙人還教你了什么東西么?”徐刻再度問道。
張權(quán)道:“當(dāng)然教了,他讓我畫符,只是我沒學(xué)會。”
話音落下,他輕蔑的看向徐刻,道:“你別以為你悟性高,就能領(lǐng)悟。畫符,需要靈魂天賦,符合者萬中無一。”
徐刻點頭,道:“聽起來的確不容易。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你為什么要殺我?”
“因為他。”張泉一指黎啟,淡淡道:“趙琳琳…是我的女人,而黎道,則應(yīng)該叫張道……”
旋即,他訴說起了自己的故事。
在他的話語中,趙琳琳被他氣質(zhì)折服,心愿陪伴他左右。甚至為他誕下子嗣。
聽著張泉的講述。
徐刻心中掀起驚雷,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趙琳琳竟然和張泉通奸…此事若是屬實,趙家必然面臨滅頂之災(zāi)。而如今才三四歲的黎道…不要說富貴榮譽(yù)了,一瞬間便會墮入地獄。
黎道徐刻沒見過,但這種借雞生子的把戲居然真的出現(xiàn)在了現(xiàn)實中,不免讓徐刻感慨人生的魔幻。
但對于黎啟來說,卻能算是一大機(jī)遇。
然而此刻,他縱使不相信,也沒轍了。
“所以,你要死,想怪就怪黎啟。”張泉盯著徐刻,補(bǔ)充道:“即使你裝瘋賣傻,也改變不了什么。”
其實他仍然保持著謹(jǐn)慎與小心。
雖與徐刻閑談,但并未輕視對方,甚至他一直都防備著徐刻暴起發(fā)難。畢竟徐刻掌握著‘入微’技藝,本身就有越階作戰(zhàn)的資格。
但他同樣掌握入微身法‘魚龍步’。便是徐刻有些天賦,如今已經(jīng)氣血境小成,他也抬手可殺。
“你不是我的對手,不過為了感謝你的坦誠,我會為你留一具全尸。”徐刻道。
“哈哈哈。”張泉看著徐刻,臉上掛著冷淡的笑容,:“你不會覺得,技藝入微,只有你會吧?被黎家之人吹噓兩句就看不清自己了,真是悲哀。你一個武夫在我面前擺譜,你怎么敢的?”
說完。
張泉一聲暴喝,腳下步伐變化,極速靠近徐刻,提起窄刀向前揮砍,窄刀瞬間撕裂空氣,發(fā)出一道巨大的裂空聲。
這一刀,他使出了全身勁力,無意繼續(xù)拖延。
“死吧!”張泉氣血爆發(fā),刀法配合步法,使這一刀角度極為刁鉆。窄刀如同黑暗中的流星,砍向徐刻脖子。
然而。
“嗯?”他瞪大了雙眼,清晰的感覺到,自己劃了個空。
想也未想,張泉直接回頭。卻發(fā)現(xiàn)徐刻并未朝他攻來,反而是先去捂住了黎啟的眼睛。
“你…”張泉難以置信,二話不說轉(zhuǎn)身便跑,心底一片駭然。
徐刻怎么可能有這么強(qiáng)的實力,只是交手一瞬間,他甚至懷疑徐刻是神力境武師!
不可能是氣血圓滿…那樣的速度,壓根不是普通人能達(dá)到的!
但這又怎么可能?
五個月前,徐刻還只是一名武夫,呆在瀚海城第七港口艱難求生,然而現(xiàn)在,自己竟然連其衣角都碰不到。
他震撼無比,又越發(fā)驚恐,極速后退,只想趁著這個機(jī)會悶頭逃離。
然而徐刻又怎會給他這個機(jī)會,心意一動,長槍已從徐刻手心向前滑出一段距離,手腕輕抖。
如細(xì)雨一般靜謐的槍,冷突突的刺出。
‘滴水槍’。
張泉還在奔跑,便感覺心口一痛,他趕忙用手堵住血窟窿,只是他清楚的意識到,他快死了。
力氣飛速流失。
雙眼失去焦距。
“不可能…不可能…”
從奔跑逐漸變?yōu)榕佬校倦y以想象,徐刻為何會有如此實力。
他不想死。
他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一切,只需等待一周,海商來到瀚海城。他就能改易容貌,順著海路離開瀚海城。
期間,他更是無數(shù)次幻想突破神力境后,執(zhí)掌一地的畫面。
然而這些他夢想中的畫面,卻隨著力氣與鮮血逐漸流失,變得越來越模糊。
黎啟小臉蒼白,睜開眼擔(dān)心的看著徐刻,雖然邏輯復(fù)雜,但他還是理解了張泉話語中一部分的意思。
“這件事,盡量不要對外人說。但可以和你娘說。”:徐刻對著黎啟叮囑道。
“阿舅,我死也不會說。”黎啟雖然很怕,但還是咬牙道:“阿舅,要是我出賣你了,你殺了我好不好。”
“不至于…”
徐刻沒有在意黎啟的保證,哪怕黎啟是他親外甥也一樣。
生活在這個處處危機(jī)的世界,徐刻不可能把希望寄托在一個孩子的承諾上。
早在動手前,徐刻就已經(jīng)默認(rèn),自己斬殺張泉的事無法完全隱瞞了。
叮囑黎啟,也只是想為了安撫他一番。
好在殺張泉時,他遠(yuǎn)遠(yuǎn)沒有展露出自己的全部實力,甚至自己武道境界,技藝招式等細(xì)節(jié),黎啟也不可能說清楚。
唯一讓徐刻自己比較在意的,反而是‘易容奇術(shù)’的相關(guān)信息,他刻意沒有提,目的便是為了削弱黎啟心中的印象。
也不知道黎啟這個三歲半的孩子,能不能將這些細(xì)節(jié)盡快忘掉。
實在忘不掉,徐刻也只能接受。
況且。
只看尸體,雖能看出張泉是氣血境大成,但其技藝境界,卻看不出來什么。
自己出奇不易,憑借‘滴水槍’入微,殺一個氣血境大成武者,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若自己對外展露出氣血境小成的實力,甚至更為合理。
氣血境武者實力強(qiáng)悍,能夠以一敵十,前提是正常對抗。
否則的話被陰險暗算,便是七歲小兒手持一把淬毒的鋒利匕首,也能要了氣血境大成武者的命。
而且,小孩說話口無禁忌,即便是說了大實話,絕大多數(shù)時候,也只會惹人一笑。
安撫完黎啟,徐刻一邊清理戰(zhàn)場,確認(rèn)沒什么遺漏,一邊處理首尾,收攏戰(zhàn)利品。
很快,徐刻眼睛發(fā)亮。
不愧是賊盜,比寧仙子‘肥’多了。
寧仙子劫掠時,幾乎沒帶什么銀兩,然而這張泉,實力上同樣是氣血境大成,但卻帶了兩張一百兩的銀票。
最令徐刻念念不忘的,自然便是‘易容奇術(shù)’以及張泉費勁心思才得到的‘赤血草’。
‘赤血草’,用玉盒盛放,為了防止氣味流失,還用油蠟封鎖。
這兩樣?xùn)|西,徐刻沒敢?guī)ダ杓遥钦伊艘惶幫恋兀瑢⒂窈信c冊子一一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