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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氪金的任性,學習外語

兩天后,燕京莫斯柯餐廳。

這是新中國成立后的第一家西餐廳,燕京人親昵地稱之為“老莫”——對中國人來說,“老莫”的稱謂意味著親近和尊重。

在八十年代之前,在這里吃飯,象征著擁有特權,是大院子弟的專屬。

但改革開放后,籠罩在莫斯科餐廳的政治和特權色彩逐漸淡去。

在消費者心目中,莫斯科餐廳成為一家歷史悠久、服務上乘、真正意義上的餐廳。

到了現在,也就是1990年,花上一百元就能在這吃上一頓大餐,所以頑主們也經常光顧于此。

“什么?秦遠這小子,帶著斌子他們上了K3?”

一名穿著皮夾克流里流氣的青年充滿詫異道。

他可知道,K3的盡頭就是莫斯科,這上了K3不就等于去蘇聯了嗎?

要知道,國內與蘇聯恢復外交才不過一年的時間。

這個時候去那邊,不是找死嗎?

一路上的車匪路霸,本地幫派,風險高的很啊!

“是,現在圈里都傳遍了,有的說秦遠背了一屁股債,跑路去了蘇聯。也有的說秦遠跑去蘇聯是去做生意,什么說法都有。”

“瘋了他吧!”青年不屑一笑:“他不就讀了個高中嗎?和我們混了這么多年,他......做生意?”

他已經等著看笑話了。

.......

與此同時,在廣袤的華北平原上,一條墨綠色的鋼鐵巨龍正晝夜不息地穿行。

兩天過去,車輪撞擊鐵軌的聲音已經從最初的喧囂,變為了單調而深入骨髓的背景音,滲透進車廂每一個角落,甚至滲透進每個人的骨頭縫里。

混雜著煙味、汗臭、方便面調料包的濃烈氣味,腳丫子異味以及各種語言的吵鬧喧囂,在這狹長的鋼鐵牢籠里發酵、沉淀,形成了一種獨有的K3“風味”。

車窗外,廣袤的平原開始被起伏的丘陵取代,山巒的線條在暮色中顯得越發蒼涼雄渾。

秦遠一行四人占據了硬臥車廂一角。

剛子和大斌子占據了上下鋪,此刻都閉著眼睛睡覺,利用一切可能的機會恢復耗損嚴重的體力。

他們兩個和秦遠老張頭,分兩段時間守夜。

現在K3國際列車上,雖然沒有多少倒爺。

但潛在的危險同樣不小。

守夜,就是守財!

秦遠坐在靠窗過道的邊座上,對面是同樣坐著的精瘦老頭老張頭。

火車單調的搖晃令狹小的桌面也不斷震顫,桌上一個鐵皮水杯里的水微微蕩漾著。

“老張叔,”秦遠壓低聲音,確保不驚擾到周圍昏昏欲睡的乘客,“前面快到二連浩特了,再往前,就過境到蒙古了。”

“這路走一半了,到了莫斯柯那邊…具體怎么說?”

老張頭渾濁的老眼透著窗外的暮色,眼神似是在追憶什么。

聞言收回目光,他從懷里掏出半塊硬邦邦的馕餅,用力掰了一小塊塞進嘴里,干嚼著,嗓子有點發啞:“‘達瓦里希(同志)’…現在能喊了。前些年光喊‘達瓦里希’不夠,喊多了容易惹紅袖章。”

“現在嘛…聽說放開些了。”

他咽下嘴里的干糧:“你的意思我懂。但...找人接頭?不能瞎找!”

“我以前在那邊熟的老伙計死的死,散的散,撈進去的也不少。信得過的…真說不準了。”

他看向秦遠,說道:“不過你也別擔心,我認識個小子,他舅舅在個啥‘契卡市場’那邊管倉庫的,算半個自己人。”

“前年寄過信來…就是不知道人還在不在那個位置,認不認我這老骨頭。”

秦遠默默聽著,沒有說話。

老張頭這份謹慎和有限的資源,已是當下的倚仗,不能指望更多。

沒有可靠的本地關系網,帶再多的貨都可能砸在手里,或者被人生吞活剝。

他靠在堅硬的椅背上,目光無意識地掃視著車廂內擁擠的景象。

硬座車廂擁擠不堪,過道甚至座椅下都塞滿了人。

秦遠的目光掠過這些身影,穿過擁擠的乘客肩膀縫隙,落在斜對面靠近車廂連接處的座位上。

那里坐著一個年輕人,約莫二十出頭,戴著眼鏡,穿著洗得發白但整潔的工裝外套,在嘈雜搖晃的車廂里顯得格格不入。

他面前那個小小的桌板上,沒有堆放著食物、雜物或是用來占位的行李,只孤零零地躺著一本厚厚的書。

車窗外透進來的光被煙霧和塵土切割得支離破碎。

但那本書的封皮顏色和書頁翻動的輪廓,像一束微光,瞬間抓住了秦遠的視線。

淡藍灰色,略顯陳舊的封皮上,印著幾個清晰的俄文字母和稍小的方塊字——

《實用俄語口語速成與外貿基礎》

一個念頭閃過秦遠的腦海!

俄語!

到了莫斯柯,不會俄語可是一個大問題。

就算有老張頭那個半熟不熟的關系,就算找到了買家,怎么談?怎么砍價?怎么防止被下套?

難道全靠手勢和那幾句蹩腳的“達瓦里希”?那跟把脖子伸過去給別人砍有什么區別?

秦遠沒有猶豫,霍然起身!

他的身形微微晃動著,果斷地穿過略顯擁擠的過道,徑直走向那個年輕學生模樣的青年。

啪。

一只骨節分明的粗大手掌,穩穩地按在了那本俄語書的封面上,恰好覆蓋住“速成”和“外貿基礎”幾個方塊字。

正沉浸在閱讀中的青年嚇了一跳,猛地抬起頭,鏡片后的眼睛帶著驚愕和不悅,看向突然站到面前的秦遠。

秦遠微微低下頭,陰影投在青年臉上。

他沒有客套,沒有寒暄,直奔主題。

“兄弟,這書,能不能借我看看?”

他敲了敲紙張封面。

青年一愣,“你看得懂?”

秦遠笑道:“不會就學嘛,這趟車要坐死個人,閑著也是閑著。”

“我是做生意的,想著到了老毛子那邊砍砍價,如果什么都不會,跟人比劃雞同鴨講也不是個事兒。”

“怎么樣,你教教我,教會了,我給你錢。”

這青年也是去莫斯柯那邊留學的學生,他知道自己的同學們有時候會帶些瓶瓶罐罐,衣服褲子什么的。

去年,他的一個同學就從國內帶了幾件皮夾克去莫斯柯,賣掉后,直接頂了一年的飯錢。

看著眼前秦遠的裝束,他猜想眼前這人可能就是不知道從哪聽到的消息,盯上了莫斯柯的商路。

“你能給我多少錢?”

他抬起頭,吞咽了一口唾沫,含糊不清道。

秦遠微微一笑,干脆利落地從兜里掏出一張百元大鈔!

啪!

如同壓注般拍在了那本俄語書扉頁攤開的頁面上。

那一聲拍擊,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混亂的車廂里并不響亮。

卻清晰地穿透了車輪的轟隆和鼎沸的人聲,重重地砸進了青年學生的耳朵里。

也砸進了旁邊老張頭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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