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這個可能，葉稷就覺得腦仁騰。

“讓她進來把。”

殿門開啟，葉北一襲玄色勁裝邁入，長發高束，腰間配著短劍，步履間再無往日嬌矜之態。

出乎意料！

皇帝目光微凝，這個女兒，何時有過這般利落模樣？

“兒臣參見父皇。”葉北行的是標準的武將禮，單膝點地，脊背筆直。

“起來吧。”皇帝不動聲色地打量她，“是為了臨淵來的？”

葉北起身，眸色清亮，“是，也不全是。”她從懷中取出一卷竹簡雙手奉上，“父皇，兒臣想請旨即刻啟程前往蒼梧關。”

皇帝接過竹簡，展開的手微微一頓。這上面詳細羅列了調撥糧草、兵器的清單，甚至標注了最優運送路線——絕非臨時起意。

“你可知蒼梧關如今何等兇險？”皇帝聲音沉了下來，“三日前戰報，關外已現千年尸王的蹤跡，其中兇險你可知曉？”

“正因如此，兒臣更該去。”葉北目光不閃不避，“蒼梧將士苦守半年，物資短缺。兒臣身為儲君，理當親臨。”

殿內燭火忽地一跳。

葉稷想起三個月前，同樣是這個女兒，當庭摔了茶盞，指著主戰派大臣罵他們“存心要孤去送死”。

那時她眼中的恐懼與此刻的堅毅判若兩人。

“你當真要去？”皇帝指尖輕叩案幾，“臨淵的脾氣…”

“臨淵將軍鎮守邊關百年，若非形勢危急，斷不會送來神符令牌。”葉北語氣平靜，沒有半分對臨淵的不滿，“兒臣此去，一為犒軍，二來——”

她忽然從袖中取出那塊完整的玉像，輕放在御案上。

一個萌萌的神君雕像，依稀能辨出玄司神君的輪廓。

葉稷：！！！

這雕塑若是被玄司大人看見了，指不定神明還以為是在羞辱他。

不過……

瞧著莫名有點挺可愛。

葉北沒有注意到葉稷的表情變化，“兒臣也想趁此機會，與臨淵修復關系。”

“神明的神性必然與分身有關，兒臣日后想要尋回神明的神性，必然還要同他們一起。”

葉北站在御案前，指尖輕輕摩挲著那塊雕刻完整的雕像，低聲道，“父皇，兒臣懷疑……想要尋回玄司神君的神性，關鍵就在幾個分身身上。”

皇帝執筆的手微微一頓，抬眸看她，“為何這么想？”

“幾個分身性情各異，臨淵鎮守蒼梧關，即便香火斷絕，神力衰退，卻從未放棄過北境百姓。”

“而其他分身，雖然或多或少都有性情大變手段偏激的跡象，但是對于救助北國百姓，卻始終不曾變過。”

皇帝沉吟片刻，指尖輕敲御案，“你是說，神性在維持他們的本心？”

“沒錯。”

葉北點頭，“臨淵殺伐果決，但是從不濫殺無辜。沉舟雖擅毒，卻始終以救人為先。

清商琴音惑心，卻從未對凡人下過死手……他們本可以徹底放縱，卻仍守著某種底線——

這或許就是所謂的神性在影響他們。”

皇帝沉默良久，終于緩緩點頭，“你既有此猜測，朕便準你所請。但——”

他眸光陡然銳利，“若臨淵他們真有神性，你待如何取回？”

葉北垂眸，看向手中的玉像，輕聲道，“神性非物，唯念可召。兒臣不需要取走什么，只需要…讓他自己想起來。”

皇帝定定地看了她片刻，忽然輕笑一聲，“你比朕想象的要聰明。”

他抬手從案上取過一枚虎符，遞給她，“既如此，朕便準你調動北境三軍，務必……平安歸來。”

葉北雙手接過虎符，鄭重行禮，“兒臣定不負父皇所托。”

轉身離去時，她聽見皇帝在身后低聲道，“臨淵性子冷，但心系蒼生。若他真如你所言……或許，他也在等你。”

葉北腳步微頓，唇角輕輕揚起：“是，兒臣明白。”

——此去蒼梧，不止為戰，更為尋回那縷失落的神性，與那個始終未忘初心的神明。

宮道上。

青梧小跑著追上葉北，“殿下，禮部那邊差人傳話，說祭天儀式要籌備七日…”

“不必祭天了，孤出發前自會去神殿上香。”葉北解下腰間玉佩遞給侍從，“把這個送去太醫院，讓換十車金瘡藥一并帶著吧。”

“殿下，這于理不合，禮部那邊又該彈劾了。”

“無礙。”葉北望向北方天際，那里隱約有血色云霞，“他既動用了神符令牌，就不會讓孤耽擱那么久。“

她太了解那個殺神了，對方說親自來請就一定會來，與其等對方提著刀上門，不如主動赴約。

更何況——

她摸了摸額頭發燙的神紋，神明會庇護她的吧。這般想著，她腳步一拐，朝著神殿走去。

神殿冷清得可怕。

因為玄司的那一句“不喜吵鬧”，值守的人清了殿內雜人，如今除了香火靈石，只剩幾盞長明燈亮著。

葉北跪在斑駁的神像前，取出懷中的雕像——

她雕的Q版的玄司小像，眉眼處和玄司很像，卻因她技藝生疏，衣袍處還留著刻刀的毛邊。

“雕得不大好…”她將玉像供在神案上，輕聲道，“希望神明大人不要嫌棄。”

殿內忽然卷過一陣無名風。長明燈劇烈搖晃，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葉北沒注意到，她眉心的神紋微微發燙。一縷金光從腐朽的神像中滲出，悄無聲息地沒入她的發間。

葉北眨了眨眼，茫然抬眸。最后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為何，總感覺哪里不一樣了呢？

——————

此時，蒼梧關。

臨淵立于城墻之上，玄甲染血，手中長刀嗡鳴。

關外妖霧翻涌，隱約傳來凄厲的嘶吼。

副將匆匆趕來：“將軍，關內糧草只夠幾日了，箭矢也……”

臨淵抬手打斷他，目光冷峻地望向南方。

“再等等。”

“將軍在等什么？”副將茫然。

臨淵握緊刀柄，眼底閃過一絲譏誚，“等一個……貪生怕死之人。”

他根本不信葉北會來。

那個嬌生慣養只會諂媚他國神明的儲君，怎么可能踏入這片血腥之地？

但他還是要逼她。

若她不來……

臨淵眼中寒光一閃。

那他就親自去皇都，用刀架著綁也要將人綁到這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