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著阿旺踩上那塊突出的巖石時,鞋底在濕滑的石面上打滑。
它立刻把前爪搭在我肩頭,尾巴繃成小旗桿——這畜牲,比我還緊張。
“穩(wěn)了?!拔颐綆r石背面的凹陷,背貼石壁蹲下。
風(fēng)從崖邊卷上來,裹著山霧往領(lǐng)口鉆,倒比林子里的追殺強些。
阿旺抖了抖毛,慢慢蹭進我懷里,前爪的血痂蹭得我手背發(fā)癢。
我解下腰間的符袋,取出最后半塊止血草,輕輕按在它傷口上:“忍著點,苦?!八鼌s把鼻子往我掌心拱,濕涼的觸感讓我想起青梧山祠堂里那盞長明燈,總在冬夜里暖著守夜的我。
殘卷在懷里發(fā)燙。
我摸出那卷泛黃的布帛,借著月光展開——玉婆婆說這是青梧山最后一卷《九章》,被蟲蛀的半頁上還留著先祖的批注:“逆脈者,非逆天道,逆人心耳?!叭烨耙陲L(fēng)子雷靈反噬時,殘卷突然在我胸口震動,此刻攤開在膝頭,那些褪色的字跡竟泛著淡青光暈,像要活過來。
阿旺忽然豎起耳朵。
我順著它的視線望過去——崖下霧氣里那團影子還在,只是更淡了些,像塊被水沖散的墨。
許是方才黑風(fēng)子的雷符驚走了它,又或許...我捏緊殘卷,喉間發(fā)苦。
逃亡三個月,我早學(xué)會把每個異動都當(dāng)殺招防著,但今晚不同。
我需要突破練氣三層的瓶頸,再躲在泥里裝老鼠,只會連阿旺都護不住。
“委屈你守著?!拔覍Π⑼f。
它用腦袋撞了撞我的手腕,算是應(yīng)下,然后蜷成團趴在我腳邊,眼睛卻盯著崖下方向,耳朵支棱得像兩把小劍。
我閉目,把殘卷按在丹田位置。
前幾日引雷靈力時,靈力在體內(nèi)走的路徑突然清晰起來——從勞宮穴入,繞手三陰經(jīng)逆沖,竟避開了我幼年被正道修士打傷的督脈淤塞處。
那時我只覺得僥幸,現(xiàn)在細想,或許這就是“逆流訣“的真意:不是硬抗,是借勢。
夜風(fēng)灌進領(lǐng)口,我打了個寒顫,卻趁機引著涼意入體。
按照正道吐納法,靈力該從百會穴往下走,可我偏要反著來——舌尖抵上顎,想象靈力從腳底涌泉穴開始,沿著足少陰腎經(jīng)往上行。
這是邪修引氣的路子,青梧山的典籍里說過“邪修奪天地之氣如飲鴆“,但此刻我只覺那股涼意清冽得很,像山澗里未化的雪。
“啪?!皻埦碓谙ヮ^輕響。
我睜眼,看見布帛上“逆脈引氣“四字突然凸起,像有手在下面推著。
玉婆婆臨終前抓著我的手腕說:“你這脈,天生能順能逆,是青梧山斷了的根?!澳菚r我只當(dāng)她是將死之人說胡話,現(xiàn)在卻懂了——青梧山守了千年的“持中“,或許從來不是守著正邪分界,是守著這顆能容萬物的心。
靈力在體內(nèi)轉(zhuǎn)了三圈,我感覺丹田處漲得發(fā)疼。
這是練氣三層的瓶頸,像有層薄繭裹著,怎么沖都破不開。
我深吸一口氣,突然逆轉(zhuǎn)靈力走向——剛才順著腎經(jīng)上行的涼,此刻逆著心包經(jīng)往下壓,撞向丹田那團憋得發(fā)慌的熱。
兩種靈力在體內(nèi)相撞的瞬間,我喉間一甜,差點咬到舌頭。
阿旺立刻跳起來,爪子扒著我的褲管。
我摸了摸它的頭,嘗到血味反而笑了:“別急,快了?!?
殘卷上的字跡開始流動,青白色的光順著布帛爬上手背,像先祖的手在引我走那條沒人敢走的路。
我想起黑風(fēng)子被雷靈反噬時的表情,想起他說“邪修余孽“時眼里的貪婪——正道總說存天理滅人欲,可他們的欲,比邪修更臟。
靈力突然一松。
那層薄繭“咔“地碎了,熱流順著命門穴往上竄,在百會穴炸開,又順著任督二脈循環(huán)而下。
我睜開眼,看見崖下的霧氣被月光照得透亮,連石縫里的青苔都看得一清二楚。
阿旺的尾巴在我腳邊掃來掃去,帶起細小的碎石,叮鈴鈴響成一片。
“成了?!拔覇≈ぷ诱f。
掌心的靈力光團比之前亮了一倍,還帶著淡淡的青金色——是正邪靈力交融的顏色。
殘卷上的字跡慢慢淡去,卻在我識海里留下一幅新的經(jīng)脈圖:正道的順行如江河,邪修的逆行如暗流,兩者在丹田處交匯成漩渦,倒比單修一路更穩(wěn)。
阿旺忽然用腦袋拱我的膝蓋。
我低頭,見它正盯著崖下方向——霧氣不知何時散了,露出半塊被啃得坑坑洼洼的獸骨,泛著青白的光。
那影子...是頭妖獸?
我撿起身旁的碎石扔過去,骨頭上騰起幾縷黑煙,轉(zhuǎn)瞬就散了。
“走了也好。“我把殘卷收進懷里,指尖觸到里面夾著的半片玉玨——那是青梧山滅門夜,我從父親懷里扯下來的。
他說這是和幽冥海的信物,可青梧山寧死沒碰邪修的東西。
現(xiàn)在我才明白,或許真正的信物,從來不是玉玨,是這顆能看清善惡的心。
晨曦爬上崖頂時,阿旺突然豎起耳朵,朝著東南方吠了兩聲。
我順著它的視線望過去,山坳里飄起幾縷炊煙——是三天前路過的那個破村子,當(dāng)時我躲在草垛里,聽見村民說“九曜盟的人又來收護山費“。
“該回去了?!拔遗牧伺陌⑼谋?。
它立刻竄到我腳邊,尾巴搖得像團小毛球。
有些事,總躲著是問不明白的——比如青梧山為什么必須死,比如父親臨終前說的“逆脈見天日“,比如...那半片玉玨里,到底藏著誰的秘密。
崖風(fēng)卷起我的衣角,殘卷在懷里輕輕震動,像在應(yīng)和我的心跳。
阿旺先我一步往山下跑,跑兩步就回頭等,眼睛亮晶晶的。
我摸了摸腰間的符袋,里面的火符還在,新修的靈力在經(jīng)脈里流轉(zhuǎn),燙得手心發(fā)癢。
這次,我不是逃。是...去問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