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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保溫箱里的命

“拿來!”

張鐵生沾滿硝煙污泥的手指,像一把上了膛的槍,不容置疑地指向林風背后那個方方正正的黃色保溫箱。

語氣斬釘截鐵,帶著戰場上生殺予奪的決斷。

“吃的!喝的!給老陳!他快撐不住了!”

林風被那眼神懾住,下意識地手忙腳亂去解背帶。冰冷的金屬扣環沾了泥水,滑膩膩的,手指抖得不聽使喚。

旁邊,老陳黯淡的眼睛死死盯著箱子,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每一次吞咽都伴隨著腹部的劇烈抽搐,冷汗混著泥漿從他慘白的臉上淌下來。那個叫狗娃的小兵也直勾勾地看著,肚子咕嚕嚕的響聲在短暫的死寂里格外清晰。

“嘩啦。”

保溫箱終于被林風扯了下來,沉甸甸地放在泥水里。

箱體上那只巨大的黃色袋鼠標志,在灰暗的壕溝里顯得格外刺眼、格格不入。

張鐵生一把掀開箱蓋。

一股混雜著食物油脂、塑料和淡淡消毒水的氣味,瞬間沖淡了周遭濃重的硝煙血腥。

箱子內部被分隔成幾個格子。

最上面一層,幾個透明塑料餐盒碼得還算整齊。透過凝結了水汽的蓋子,能看到里面是醬色濃稠、已經冷透凝固成膠凍狀的豬腳,旁邊堆著同樣冷硬的米飯,米飯上還灑著幾點翠綠的蔥花——雖然蔫了,但在這片只有死亡和灰敗色調的焦土上,那一點綠意幾乎灼痛人的眼睛。

還有兩瓶500毫升的礦泉水,藍色的塑料標簽嶄新得晃眼。

“真……真有吃的!”柱子老兵的聲音都變了調,干裂的嘴唇哆嗦著。

張鐵生看也沒看那些餐盒,他的目光如同探針,精準地刺向保溫箱角落。

那里,塞著一個印著藥房標志的白色塑料袋,袋子口沒封嚴,露出幾板鋁箔包裝的藥片,還有兩盒扁平的、印著外文的軟膏。

“藥?!”張鐵生瞳孔猛地一縮,閃電般伸手將那袋子整個抓了出來!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他粗糙的手指直接撕開袋子,將里面的東西嘩啦一下倒在相對干凈點的箱蓋上。

幾板鋁箔包裝的藥片(布洛芬緩釋膠囊)、兩盒莫匹羅星軟膏、一盒創可貼、一小瓶碘伏消毒液、一包無菌紗布,甚至還有一小瓶眼藥水(玻璃酸鈉滴眼液)。

這些來自現代的藥房,包裝印刷精美,字體清晰,與周圍沾滿血泥的破敗環境形成了荒誕到極致的對比。

“老天爺……”捂著肚子、幾乎虛脫的老陳,在看到那些藥品的瞬間,眼睛里驟然爆發出如同回光返照般驚人的亮光!那是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光芒!“藥……是藥!”

“消炎的!止痛的!還有治紅傷的!”張鐵生飛快地辨認著包裝盒上的字,他雖然識字不多,但“消炎”、“止痛”、“外用”這些詞在戰場上就是救命的真言!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顫,手指小心翼翼地捏起那盒莫匹羅星軟膏,如同捧著稀世珍寶。“快!老陳!快給他用上!”

張鐵生半跪下來,毫不猶豫地撕開老陳那早已被血浸透、粘在傷口上的破爛軍衣下擺。猙獰的貫穿傷暴露出來,皮肉翻卷,邊緣已經開始紅腫發炎,血水還在緩慢地滲出。

張鐵生動作麻利地擰開碘伏瓶蓋,刺鼻的氣味散開。他毫不吝嗇地將棕黃色的液體直接倒在傷口上。

“呃——!”老陳身體猛地一抽,牙關咬得咯咯作響,額頭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但那雙眼睛,卻死死盯著張鐵生手里那管小小的軟膏,充滿了近乎狂熱的希冀。

乳白色的藥膏被小心地涂抹在清理過的傷口周圍。清涼的觸感似乎瞬間壓下了火辣辣的灼痛,老陳緊繃的身體明顯松弛了一絲,長長地、帶著顫抖地呼出一口氣。

“水!水!”張鐵生頭也不抬地低吼。

林風如夢初醒,趕緊抓起一瓶礦泉水擰開遞過去。張鐵生接過,小心翼翼地將瓶口湊到老陳干裂出血的唇邊。

老陳貪婪地、小口小口地啜飲著那清澈、甘冽、不含一絲硝煙味的液體,喉嚨里發出滿足的咕嚕聲,仿佛飲下的不是水,而是續命的瓊漿。

“柱子!止痛片!快!”張鐵生又命令道。

柱子老兵連忙拿起一板布洛芬,按照張鐵生說的劑量,摳出兩粒白色藥片,塞進老陳嘴里,又用水送服下去。

老陳閉著眼,感受著水流滑過火燒火燎的喉嚨,感受著傷口傳來的清涼,感受著藥片順著食道滑下,臉上痛苦的神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舒緩下來,甚至浮現出一絲近乎安詳的疲憊。

“省著點!省著點用!”張鐵生看著那瓶下去一小半的礦泉水和已經開封的藥膏,眼中閃過一絲肉痛,如同守財奴看著自己的金子。

他小心翼翼地將剩下的藥品重新歸攏,放進藥袋,扎緊口子,像藏起最珍貴的火種般,緊緊塞進自己胸前的內袋里,還用力按了按。

做完這一切,他才抬起頭,目光重新落到保溫箱里那幾個孤零零的餐盒上。

他拿起一盒凝固的豬腳飯,冰冷的觸感傳來。他掂量了一下,又看了看旁邊眼巴巴望著、不停咽口水的狗娃和柱子,再看看閉目喘息、臉色似乎好了一點的老陳。

“柱子,狗娃,你們倆,分一盒。”張鐵生將一盒豬腳飯遞過去,語氣不容置疑。他又拿起另一盒,看向林風,“你,也吃。剩下的……留著。”他沒說留給誰,但在場的人都明白。在這種地方,一口吃的,可能就是一條命。

柱子老兵和狗娃幾乎是撲上去,手忙腳亂地打開餐盒蓋子。冰冷的豬腳凍和硬邦邦的米飯,此刻在他們眼中無異于龍肝鳳髓。兩人也顧不上筷子(林風箱子里倒是有一次性筷子,但誰也沒顧上拿),直接用臟污的手指抓起冰冷的豬腳和飯團,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噎得直翻白眼也舍不得停,油脂和醬汁糊了滿臉。

食物的味道暫時壓過了硝煙和血腥,帶來一種短暫而虛幻的安寧。

林風看著自己面前那盒飯,胃里卻一陣翻攪。凝固的油脂,冰冷的觸感,混合著周遭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讓他毫無食欲。他勉強掰開一次性筷子,夾起一小塊冰冷的豬皮,塞進嘴里,味同嚼蠟。

張鐵生沒有動屬于自己的那份。

他靠著壕壁坐下,將那盒飯放在腳邊,拿起最后一瓶沒開封的礦泉水,擰開蓋子,自己卻只抿了一小口潤了潤干裂出血的嘴唇,然后小心翼翼地將蓋子重新擰緊。

他的目光銳利如鷹,依舊警惕地掃視著硝煙彌漫的壕溝兩端,耳朵捕捉著任何一絲異常的聲響。補充藥品帶來的短暫振奮已經過去,疲憊如同潮水般重新淹沒了他,深深刻在他眼角的皺紋里。

“喂,”張鐵生忽然開口,聲音低沉,是對著林風說的,“你這身行頭,還有這箱子里的新鮮玩意兒……到底打哪兒冒出來的?”他的目光掃過林風沖鋒衣上醒目的袋鼠標志,又落回那個空了的防狼噴霧罐上,“還有那‘辣椒水’……別糊弄老子,那玩意兒邪性得很!東洋人毒氣彈老子見過,沒這么……這么陰損利索的!”

林風拿著筷子的手僵住了。嘴里那塊冰冷的豬皮如同鉛塊,堵在喉嚨口。

他該怎么解釋?說自己是2024年的人?說被泥頭車撞到了1937年的淞滬戰場?這聽起來比任何謊言都更像瘋話。

“我……”他張了張嘴,喉嚨干澀得發疼,“我也不知道……我就在送外賣的路上,被車撞了……醒來就在這兒了……”這至少是部分事實。

“被車撞了?撞到淞滬戰場來了?”柱子老兵舔著手指上的油漬,忍不住插嘴,臉上寫滿了“你騙鬼呢”。

張鐵生沒說話,只是盯著林風,那眼神銳利得仿佛要穿透皮囊,看到他腦子里的想法。半晌,他嗤笑一聲,帶著一種看透世事的疲憊和譏誚:“行,不想說拉倒。

這年頭,怪事還少么?指不定是哪個洋人實驗室跑出來的稀奇貨。”他顯然把林風當成了某種難以理解的“西洋景”,但這并不妨礙他利用林風帶來的東西。“老子不管你從哪兒來,姓甚名誰。既然落在這死人坑里,又碰上了,那就是命。

想活命,就跟著老子,手腳麻利點!你那‘辣椒水’沒了,這箱子……”他用腳尖踢了踢那個空了大半的黃色保溫箱,“還有點用,背著!里面剩的飯和水,是救命糧,沒老子的準許,誰也不準動!”

命令干脆利落,帶著戰場上司空見慣的霸道,卻也透著一絲默認的接納——至少,林風暫時不是敵人,他帶來的東西,實實在在救了老陳的命。

林風默默地點點頭,心里五味雜陳。恐懼、茫然、還有一絲劫后余生的慶幸交織在一起。他認命般地重新背起那個輕了不少的保溫箱。箱子貼在背上,冰冷的觸感提醒著他與這個世界的格格不入。

他下意識地彎腰,想把保溫箱里散落的幾張被泥水浸濕的訂單小票撿起來扔掉。手指觸碰到其中一張打印紙的邊緣,目光不經意地掃過上面的字跡。

**訂單號:SH20241104-00785**

**客戶:陳先生**

**地址:寶山路19號,四行倉庫,西側樓梯間旁臨時辦公室**

**備注:豬腳飯不要香菜,米飯多澆點鹵汁,快餓死了!**

**送達時間:預計22:45前**

寶山路19號,四行倉庫!

林風的手指猛地一顫,那張濕漉漉的小票差點脫手!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四行倉庫?!

這個名字像一道驚雷,狠狠劈在他的記憶里!不是模糊的歷史印象,而是無比清晰、帶著血色悲壯的畫面!八百壯士!孤軍死守!租界隔岸觀火!那場震驚中外的最后抵抗!

而現在,這張來自未來的訂單,收件地址,赫然指向了那座即將成為血肉磨坊的孤壘!

他猛地抬起頭,心臟狂跳得幾乎要撞碎胸膛,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和恐懼而變調:“四……四行倉庫?!是……是那個四行倉庫?!”

張鐵生正閉目養神,聞言倏然睜開眼!銳利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刀子,瞬間釘在林風煞白的臉上!旁邊的柱子、剛緩過氣的老陳,還有小兵狗娃,全都齊刷刷地看向林風和他手里那張濕透的紙片,臉上充滿了驚疑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凝重!

“你……你怎么知道四行倉庫?!”張鐵生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濃重的警惕和難以置信。四行倉庫作為重要的物資據點,位置雖然不算絕密,但也不是一個來歷不明的“送外賣的”能隨口叫出的名字!尤其在這種時候!

林風被幾道目光刺得渾身發毛,他捏著那張如同燙手山芋般的小票,語無倫次:“這……這訂單上寫的……地址……寶山路19號……四行倉庫……”

“訂單?”張鐵生眉頭擰成了死疙瘩,一步跨過來,劈手奪過那張濕漉漉的打印紙。上面的字跡有些模糊,但“寶山路19號”、“四行倉庫”幾個字清晰可辨!還有那串他完全看不懂的“SH20241104-00785”的編號!

張鐵生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死死盯著那張紙,又猛地抬頭看向林風,眼神銳利得如同要將他凌遲:“這他娘的是什么鬼畫符?!誰給你的?!說!”他的手下意識地摸向了腰間的手槍套!一股冰冷的殺意瞬間彌漫開來!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林風被那殺氣壓得幾乎喘不過氣,連連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壕壁上,“這就是我要送的訂單!系統派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系統?”張鐵生咀嚼著這個完全陌生的詞,眼中的疑慮和警惕達到了頂點。這個穿著奇裝異服、帶著邪門“法寶”和救傷藥、嘴里說著聽不懂的詞、現在又拿著寫有四行倉庫地址的“鬼畫符”……這一切都指向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間諜!日本人的高級間諜!用這種匪夷所思的方式混進來,目標就是四行倉庫!

“砰!”

一發炮彈在不遠處轟然炸響!巨大的氣浪裹挾著泥土碎石沖進壕溝,打斷了張鐵生的逼問,也把眾人震得東倒西歪。嗆人的硝煙再次彌漫。

“排長!排長!”一個嘶啞變調的呼喊聲,伴隨著連滾帶爬的腳步聲,從交通壕的另一端由遠及近傳來!聲音充滿了絕望!

眾人悚然一驚,循聲望去。只見一個渾身浴血、灰藍色軍服幾乎成了破布條的士兵,跌跌撞撞地沖了過來,臉上滿是煙灰和血污,左臂無力地耷拉著,鮮血順著手臂不斷滴落。他看到張鐵生,如同看到了救星,撲通一聲摔倒在泥水里,帶著哭腔嘶喊:

“完了!全完了!東洋人……東洋人的主力……從側翼包抄過來了!火力太猛了!三排……三排的弟兄們……快頂不住了!連長……連長命令……撤!立刻向……向四行倉庫方向收縮!快撤啊!再晚……就全被包餃子了!”

“四行倉庫!”這四個字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張鐵生猛地轉頭,目光如同燃燒的炭火,死死釘在林風煞白驚恐的臉上,又掃過他胸前那個黃色的保溫箱,最后落回手中那張濕透的、寫著“四行倉庫”地址的詭異訂單上。

巧合?還是……預謀?

冰冷的寒意和巨大的謎團,如同這彌漫的硝煙,瞬間吞噬了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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