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懷真聽完少年鴨子嗓的大喊，覺得腦袋頭頂有一群鴨子“嘎嘎嘎”的飛過。

謝母淚眼婆娑的抬起頭，罵他：“小混賬東西，不會說話就閉嘴。”

她剛和親生女兒相認，情緒上頭正要把這十幾年的苦楚都哭出來，不開眼的小兒子就撞上來。

沈懷真低頭聞了聞袖子上沾著的臭大醬，決定原諒這個冒昧的家伙。

畢竟沈家高門大戶的，沒吃過大醬情有可原。

她之前為了報復杜滿山一家，特意去找街坊要了最臭最難吃的醬種。

發酵出來的大醬有時比糞坑還厲害兩三分，杜滿山邊吃邊罵，李氏也罵，但越罵她就加料越多。

沈懷真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去洗洗吧，實在不好聞。”

謝氏擦擦眼淚，拉著沈懷真的手看了又看，等眼里又積蓄起霧氣，才讓身邊的大丫鬟帶她去自己院子洗漱。

衣裳就先換絨絨的，這個季度新做的衣裳剛送來，還沒送過去。

懷真身量比絨絨細瘦一些，應該能穿下。

想到女兒和絨絨同歲，卻比絨絨矮了不少，再看她今天穿的衣裳，又臟又薄，那個杜家什么樣也能猜個大概。

沈絨絨磨磨蹭蹭從自己院子里出來，邊走邊玩，還去浴池喂了會兒魚。

她實在不想去母親哪里，老太太不喜歡這個兒媳婦，府里誰不知道？

要是老太太知道她去找母親說話，會不高興的。

快到正云堂，沈絨絨透過月亮門看見，母親的丫鬟絲云領著一個小姑娘去正院

那個人穿的粉綠的衫裙，怎么這么眼熟！

那套衣裙的料子，不正是母親上次拿來讓她選的！

聽說是正經的御賜貢品，有錢也買不著。

母親有，還是謝家得了皇上賞賜，特意送過來給她的。

衣裙的款式還是京里最時新的，她都沒有！

她就等著這次的份例發下來，她好出門打臉御史家二小姐——上次御史臺家二小姐穿條新裙子就跟花蝴蝶一樣招展，得瑟死她了！

沈絨絨一臉不爽，快步走進院子，急匆匆往正堂走。

一定是總來沈家打秋風的表妹一家又來騙吃騙喝，真是煩人的寄生蟲！

謝氏拉著洗白凈的沈懷真左右看，越看越喜歡。

懷真的眼睛和下巴長得像自己年輕時候，就是小臉有些黃，看著帶點病氣。

但是懷真說她沒生病，想來是從小吃的不好。

既然回家了，她要專門讓人給她熬湯養養身子！

“母親，表妹又來了？我的裙子憑什么讓她穿！你說好給我的！”

人未到，聲先至。

沈絨絨驕橫慣了，出口語氣十分不客氣，帶著點質問的意思。

謝氏的嘴角下沉一瞬，不過片刻又笑起來。

“絨絨，你來看看，這個小姑娘長得像誰？”

沈懷真似笑非笑的轉過身，眼睛死死盯住門口那個裊娜的身影。

沈絨絨看見那張熟悉的臉，頓時五雷轟頂！

“啊！”沈絨絨失態的大叫。

沈懷真這會兒應該該待在杜家，被張屠戶相看，怎么來沈府了！

謝氏笑容更盛：“我也說像，越看越像，絨絨你說是不是很像我和你父親？”

謝氏其實也曾疼愛過沈絨絨，但她的心被傷得太久，自然就涼了。

孩子剛生下來，老太太就把她抱走養在身邊，直到孩子兩歲多才讓她見第一面。

所以謝氏一直不知道孩子是什么時候被換走的。

老太太身邊的仆人換了一波又一波，自然也沒辦法查到是誰換走孩子。

絨絨越長越大，府內流言驟起，說沈絨絨長得不像沈老爺，是她和外人偷養出來的孩子。

謝氏有苦無處述，知道流言是從二房三房妯娌那里傳出來的又怎樣？

她敢大張旗鼓的發作，就會被顛倒黑白為她做賊心虛，欲蓋彌彰！

弄到最后沈老爺也對她離心，生下沈蓯后，老爺越發變本加厲，好幾個月不來她屋子里，只去找那幾房側室廝混。

她身為謝氏女，在家中時是何等榮耀恣意，到了沈家只能整天圍著雞毛蒜皮轉。

她受了委屈還不能說給娘家聽，謝家會覺得她連房里的小事都管不好，嫌她丟人。

女兒也被老太太養得不和她貼心，嫌她這不好，那不好。

她親手做了藥膳送過去給女兒補身子，剛出門就看到女兒讓丫鬟把藥膳倒進花壇。

謝氏難過又疑惑，問女兒為什么這么做。

女兒哭著朝她大吼：“誰讓你管我的！每次你來看我，祖母就會讓我去跪祠堂抄書，我不想去抄書，我也不想看到你！”

“你小時候就不管我，我現在長大了，你倒來管了，我不稀罕！你就會害我！”

那天回房，謝氏抱著枕頭哭了大晚上。

那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女兒，知道怎么一刀捅到她心里最深的痛。

是她不想去看女兒嗎？

是老太太強硬專橫，搶走她的女兒不讓她照顧啊！

道理謝氏全和沈絨絨說過，但是沈絨絨依舊不親近她。

反而覺得她這個當娘的怨氣太重，每天在她面前說祖母的壞話。

這種事發生了不止一兩次，久而久之，謝氏心就涼了。

只要做足了表面功夫就行，既然女兒這么喜歡老太太，那送給老太太好了。

這個女兒她不要了。

所以去年查到那枚玉佩的下落時，謝氏高興瘋了！

謝氏的指尖落在沈懷真的細發上，笑得慈愛溫柔：“懷真流落在外十幾年，終于找回來了。”

“我的寶貝女兒終于回來了！”

沈絨絨受了謝氏幾輩子的寵愛，早把謝氏對自己的愛當做理所當然。

她最聽不得謝氏把本該給自己的愛，分給她最厭惡的沈懷真！

她失態又氣憤，上前兩步扯住謝氏的放在沈懷真身上的手，狠狠甩開。

沈絨絨咬牙切齒，高舉右手要打沈懷真。

沈絨絨嘴里大叫：“娘，她就是個假貨，你被她騙了”

謝氏心痛一瞬。

用得到她的時候，要賣乖的時候才叫她娘。

沒用的時候就喊她母親。

謝氏的失望，又增加了一層。

謝氏急切的說：“絲云！攔住她！不準讓她傷害我女兒！”

沈絨絨聽了，更委屈氣憤：“她一個外面來的野種，憑什么做你的女兒？！娘！我才是你女兒！”

話音剛落，沈絨絨劈手打下！

絲云撲上去用身體擋住沈絨絨的巴掌，臉上頓時少了一條肉，血流如注。

沈懷真被絲云一撲，準備好要把沈絨絨摔出去的姿勢也被迫改變，換成抱住絲云。

沈懷真等絲云站穩，才松開她。

絲云聽夫人的命令保護她，絲云沒有錯。

沈懷真眼神閃過一絲狠厲，一步一步逼近沈絨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