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市入口的石獅旁，顧靈語纖細的身影悄然佇立，細雪無聲飄落，沾上顧靈語的素白衣襟。

墨鈞的身影從熙攘的人流中踱步而出，神態(tài)如常，步伐沉穩(wěn)，一身素凈的落云宗內(nèi)門白袍纖塵不染，眉宇間甚至帶著一絲雪后漫步的閑適。

他周身氣息圓融，煉氣三層的境界內(nèi)斂而穩(wěn)固，《水寒衣》的冰藍靈光在衣物下若隱若現(xiàn)。

“師弟。”顧靈語輕聲喚道，將一個裝滿丹藥的小巧玉瓶遞了過去，“這是百草堂新制的辟谷丹。”

“有勞師姐了。”

墨鈞自然地接過，臉上是慣常的沉靜笑容，看不出絲毫異樣。

顧靈語的指尖在接觸玉瓶時，若有若無地拂過墨鈞的手背。

觸感冰冷，帶著《水寒衣》運轉(zhuǎn)時散逸的寒氣——這是她早已熟悉的溫度。

清塵訣的效果無懈可擊，血腥味、魔道法器的妖異邪氣，乃至墨鈞自身氣息中的細微波動，都被那精妙的剝離之力處理得干干凈凈。

眼前的墨師弟，與一炷香之前告別時，在外表和氣息上，沒有任何的區(qū)別。

然而，就在這一刻，顧靈語的心，卻毫無征兆地沉了一下。

沒有證據(jù)，沒有破綻，甚至找不到一絲可疑之處。

但半年來的朝夕相伴，二百多個日夜相處的修煉時光，讓她對墨鈞這個人很了解了。

那是一種不同于神識探查、超越靈力感知的女人的直覺。

他修煉時的專注眼神，修煉的冰寒靈力流轉(zhuǎn)的獨特氣息，思考問題時的微蹙眉頭，甚至沉默時那如同沉淵靜水的獨特氣質(zhì)……都早已化作無形的絲線，編織在她心中。

此刻的墨鈞，看似毫無變化，但顧靈語就是覺得不對勁。

他似乎……過于平靜了。

少了之前修煉有成時，眼底深處那不易察覺的、如冰河初融般的細微欣然。

他的回應太過自然流暢，接過玉瓶的動作沒有絲毫遲滯，仿佛這短暫的離別真如他所表現(xiàn)的那般，僅僅是一次純粹的坊市游覽。

“在坊市內(nèi)可有看中的東西？”

顧靈語開口問道，目光卻如同最精密的探針，無聲地掃過墨鈞的臉頰，落在他身上，仔細觀察了起來。

墨鈞搖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隨意看了看，坊市確實熱鬧，只是想著當下還是以修行為重，也未購置什么，只是逛起來有些新鮮，因此誤了時間，來晚了一些，讓師姐久等了。”

墨鈞的話聽起來沒什么問題，但顧靈語的心沉得更深了。

不對。

墨鈞素來細心沉穩(wěn)，心境過人，絕不可能因為新鮮而沉迷于坊市中，誤了時間。

他在掩飾什么？

顧靈語是知道墨鈞清塵訣的特殊功效的，兩人在藏經(jīng)閣除了吃辟谷丹修煉之外，也需要清潔自身，她親身體驗過那清塵訣的效果，還特意詢問過墨鈞。

墨鈞也對她頗為信任，并沒有對她隱瞞，還把清塵訣也教給了顧靈語。

用過清塵訣之后，尋常人看不出來問題所在，但是顧靈語這種修煉過清塵訣的人，是看得出來一些細節(jié)的。

真的太干凈了！

那種一塵不染的出塵之感，唯有親身體驗過清塵訣之后，才能理解，并對此印象深刻。

墨鈞當然可以說，自己是身上蹭到了一些污垢所以隨手給自己加持了一道清塵訣。

但......顧靈語也修煉了那《凜寒劍指》，對于這道法術(shù)，她比墨鈞要更熟悉！

顧靈語沉默了一下，輕聲道：

“采購既然結(jié)束了，我們也該回去了，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再繼續(xù)修煉。”

“好。”

墨鈞笑著應道，旋即兩人御劍向著萬法峰飛去。

一路無言，冬日清冽的空氣縈繞周身。

直到萬法峰熟悉的建筑輪廓在望，顧靈語才在清冷的風中，隨意地開口，聲音壓得極低：

“師弟方才，清理了一些塵埃？”

墨鈞腳下的飛劍一頓，隨即恢復如常。

他側(cè)頭看向顧靈語，這位師姐眸光依舊平靜，深處卻帶著洞悉的了然。

“嗯，”墨鈞坦然點頭，聲音同樣低沉，“沾上臟東西了，清理了一下。”

顧靈語聞言眼簾微垂，沉默片刻，終是點了點頭：“好，回峰后記得去拜訪林師兄，閉關(guān)這么久，也該聯(lián)絡(luò)一下感情。”

“好，不過，有那么明顯么？”

墨鈞覺得自己的手腳已經(jīng)很干凈了，沒想到還是被看了出來。

顧靈語唇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師弟怕是忘了，這半年多的時間里，你我可是朝夕相處，若是連這點細節(jié)也發(fā)現(xiàn)不了......”

話還沒說完，顧靈語就頓了下來，突然不再說話。

她驀地意識到，自己這話，似乎有些親近過頭了。

“也是，除了老爺子以外，師姐算是我最親近的人了。”

墨鈞倒是沒在意顧靈語的神情變化，恍然道。

以前他說謊的時候，就沒瞞住過墨老爺子。

不管他準備的如何充分，老爺子都能一眼看出他露出的雞腳。

顧靈語聞言一愣，看著墨鈞的眼神，微微一凝。

除了哥哥之外，你也是我最親近的人了......

她在心中無聲自語道。

“師弟家里只有一位長輩？”

顧靈語心中生出幾分好奇來，忍不住問道。

墨鈞點點頭，眼中閃過一抹追憶之色：“對，是我?guī)煾福斈?.....”

山風呼嘯，掩蓋了二人的聲音，兩道身影，逐漸沒入萬法峰籠罩的淡淡云霧之中。

至于早先時分，竹林間短暫而激烈的交鋒，仿佛只是融入山雪的一點微痕，再無蹤跡可循。

......

丹云峰，郭瑜那奢華的院落內(nèi)，一盞玉杯被他狠狠摜在地上，摔得粉碎！

茶湯四濺，浸濕名貴的靈木地板。

“廢物！兩個廢物！！”他面容扭曲，額角青筋跳動，“盯了半年，好不容易才等到那對狗男女出來，竟連半點消息都傳不回來！？”

他的聲音因暴怒而嘶啞，派出去的人突然杳無音訊，傳訊玉簡如同石沉大海。

傻子都知道，這兩人失手了！

誰干的？萬法峰的小白臉？絕不可能！

刀疤臉二人實力不弱，對付一個煉氣一層、全無戰(zhàn)斗經(jīng)驗的新人，按理說該是十拿九穩(wěn)！

以他們的實力，只要避開顧靈語，就不可能失手。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難道是林碩那個老東西陰魂不散？

還是那小子身邊有隱藏的護衛(wèi)？

“查！給我查！！”郭瑜掏出傳訊玉簡，表情陰戾，“我要知道萬法峰那對狗男女在坊市做了什么！去了哪里！一絲一毫也不能漏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