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經閣位于執事堂不遠處的一座偏殿，殿宇門楣高懸著“藏經閣”三字石匾，字跡古樸雄渾。

林碩袍袖一揮，一塊似金非金、似木非木的令牌自袖中飛出，輕輕點在那緊閉的、布滿繁復云紋符箓的門楣之上。

只見門楣中央的禁制靈光如水紋般蕩漾開一個門戶大小的空洞，無聲無息。

“禁制已開，師弟進去吧。”林碩說著，將手中的令牌遞給墨鈞，接著說道，“此令牌可以打開藏經閣一層的禁制，師弟且收好，入門右手邊的案臺上，有除塵清垢的法訣?！?

墨鈞鄭重拱手：“多謝林師兄指點?！?

“嗯，你自進去熟悉罷，打掃非一日之功，慢慢來便是。峰內諸事，若有不懂，可去執事堂尋馮奇，若是他也解決不了你的疑惑，便聯系我。”

林碩最后叮囑了一句，便轉身御劍而行，很快便不見了蹤影。

墨鈞深吸一口氣，緊握手中令牌，抬步跨過那禁制光門。

“嗡……”

眼前景象轉換，一股濃郁的、混合著陳年紙張、灰塵以及靈木特有清香的復雜氣味撲面而來，嗆得他忍不住輕咳了兩聲。

展現在眼前的，是一個極其寬廣的大殿。

殿內層高數丈，一根根巨大的蟠龍石柱撐起穹頂，目光所及，皆是無邊無際的書架。

書架一排排整齊矗立，密密麻麻，從殿門一直延伸到視線的盡頭，仿佛沒有邊際。

架子分上下數層，堆疊如山，上面擺放的有普通書籍，也有片片閃耀著各色微光、材質各異的玉簡，它們靜靜懸浮或是嵌于凹槽中，匯成一片無聲的光海。

空氣中懸浮著細微的塵埃，在從高大窗欞透入的幾道溫潤的晨光下飛舞盤旋。

地上積著厚厚的浮塵，每一步落下，都會踩出一個清晰的腳印，發出細微沉悶的聲響。

還真是數年沒人打掃了啊......

林師兄所言“清閑差事”的潛臺詞，墨鈞此刻算是有了深切體會。

這工程之浩大，恐怕是數代人積攢下來的“疏于”打理所致。

以煉氣期修為想要將其徹底清理干凈，需要耗費的時間和精力可想而知，不如干脆不打掃，坐在這里用靈石修煉，效果也不會太差的。

但墨鈞完全沒有想要立刻修煉的想法，眼中反而閃過一絲感興趣的神采。

這般規模宏大的藏經閣，即便如今萬法峰式微，也足以想見當年鼎盛時的氣象。

那萬法峰之名，或許也會與這包羅萬法的浩瀚經藏有關！

依林碩所言，墨鈞走到入門右手邊的側案前。

案上也落滿灰塵，但擺放的東西卻清晰可見，那是三塊不同色澤、標有不同術法名稱的玉簡。

“滌塵術，清風訣，靈光術。”

墨鈞拿起三塊玉簡，一一貼上額頭，將神識注入其中。

三股包含靈力運行路線的信息流涌入腦海。

這些并非什么高深法術，作用也頗為單一。

滌塵術的核心在于，以法術操控靈力化作靈風、靈水，精準的將灰塵臟污祛除干凈。

清風決則是驅使清風，隔空取物，其實換做法力高深的人，可以直接用法力達到這種效果，不過墨鈞如今僅僅這只是煉氣一層，這種法訣，倒也正好合用。

至于靈光術...這是弄干凈玉簡和書籍之后，用來拋光保養的。引靈氣于玉簡，書籍之上，便能有避塵的效果。

只是...這靈光術加持的靈氣，只能維持半年左右，換言之，每隔半年，都得重新施法。

看著眼前一望無際的大殿，墨鈞嘆了一口氣。

就自己現在這點實力，半年都不夠施加一遍靈光術的！

不過不管怎么講，這些簡單的術法，并不難學，再加上墨鈞面板自帶看一遍就能記錄下來的“被動”，稍加嘗試，墨鈞就已經學會這三種術法了。

【習得術法“滌塵術”，“清風訣”，“靈光術”。】

墨鈞緩緩睜開眼，指尖靈光微動，嘗試凝聚，一絲微弱但定向的氣流，開始在指尖旋轉凝聚，卷動了原本用來擺放三種術法玉簡的側案之上的塵埃。

緊接著，又有水液凝聚而出，拂過側案之后，不留一絲的水漬。

隨后，墨鈞體內靈力運轉，引動周圍的靈氣，加持在了案幾上，原本滿是灰塵的側案，此刻不僅僅是一塵不染，甚至還靈光閃爍！

【你第一次成功施展了滌塵術，經驗+1，尋常法術，滌塵術（1/100）】

【你第一次成功施展了靈光術，經驗+1，尋常法術，靈光術（1/100）】

“這也能加經驗升級？”

墨鈞眉頭一挑，旋即又將三塊玉簡也如法炮制，隨后以清風訣送回側案之上，雖說放的不太整齊，但這種隔空取物的手段，倒是讓他切身體會到了修仙的便利之處。

【你第一次成功施展了清風決，經驗+1，尋常法術，清風決（1/100）】

不過，墨鈞倒是沒急著立刻開始全面清掃那浩瀚的“塵海”。

如此巨大的空間，若像無頭蒼蠅般一通亂掃，必然效率低下。

他緩步深入，目光掃視著書架上的標識和分類。

書架上方刻著古樸的文字：

丹道、陣道、器道、符箓、道法總綱、五行法術、萬象法術，星辰卜算、異域志怪、古史紀要，雜談奇聞......可以說是分門別類，極為詳實。

這萬法峰的藏經閣，未免也太齊全了一些，當真是收錄萬法，包羅萬象了。

書架間狹窄的過道幾乎被塵埃覆蓋，只留下一點點供人側身通過的痕跡。

空氣中彌漫著歷史的厚重與衰敗的蕭索。

行至深處一片區域，書架上方的標識刻著“雜談·奇聞”。

這里的灰塵格外厚重，像鋪了一層灰色的絨毯。

走近一些，墨鈞發現這片區域的玉簡多呈現出一種黯淡的灰白色，似乎年代極為久遠，散發的氣息也更加沉凝，顯然，這里的灰塵，恐怕積累了不止十年了！

這倒是個刷經驗的好地方...正好試試看經驗拉滿之后，是不是真的能夠升級，升級之后，又能帶來什么效果！

看著堆積的灰塵，墨鈞心中一動，丹田內那縷冰涼的靈力被小心催動，沿著“滌塵術”的特定經脈流轉，雙袖輕拂，以指為引！

“呼——！”

一股輕柔而持續的靈風自他周身旋轉而出，如無形的大手，溫柔地拂過眼前一層層書架。

大片的塵埃被靈風卷起，打著旋兒匯聚成一個灰色的旋風球體。

墨鈞小心控制著力度和范圍，避免風力過強擾動玉簡。

風旋越來越大，裹挾的塵土如同灰色的河流，最終，他手掌一引，將這團巨大的塵埃球輕柔地推向附近一處空地角落，堆積起來。

緊接著，靈氣所化的水流涌出，沖洗了書架和上面的數百枚玉簡，使其變得一塵不染。

隨后，墨鈞又進行了靈光術的加持，面前的書架和上面的玉簡，頓時變得靈光氤氳起來。

【你耗費極大的精力，施展了術法“滌塵術”，效果拔群，經驗+10】

【你耗費極大的精力，施展了術法“靈光術”，效果拔群，經驗+10】

【你對靈力的操控，獲得了些微的提升。】

墨鈞心中微動。

如此看來，打掃，亦是修行！

這看似簡單的術法，不僅清理了環境，也在錘煉著他對體內靈力的精微操控能力。

他并未停頓，繼續催動法術。

一蓬蓬灰塵被剝離，一團團塵球被堆積在角落。

他動作不快，卻極為精準有效，眼前彈出的文字幾乎連成了一片。

【你...施展...拔群，經驗+10】

【你...拔群，經驗+10】

【你...經驗+10】

【......】

叮——

腦海中突然響起輕靈的聲響，墨鈞體內的靈力也消耗了一大半，但他此刻顧不上在意那點消耗，而是將注意力，集中在了眼前的文字上。

【經驗已滿，自動升階，效果提升】

【極為好用的術法，滌塵術（1/1000）升級效果：擴大了作用范圍，施法對精力以及靈力的消耗大大減少?！?

【極為好用的術法，靈光術（1/1000）升級效果：擴大了作用范圍，更長的維持時間，施法消耗大大減少?！?

嗯？

墨鈞愣了一下。

從尋常術法，變成了極為好用的術法，然后全方位的增強了法術的效果，減小了消耗。

但即便這樣了，還是能夠繼續升級嗎？

墨鈞這下真的有些好奇了。

再次升級之后，這兩種術法將會變成什么樣子？

正當墨鈞準備再深入一些，繼續刷經驗的時候，突然被一縷光閃到了眼睛。

于是，他尋著光的方向看去，瞳孔卻是驟然一縮。

只見在一本因為墨鈞先前施展滌塵術的時候，用力稍微大了一些而導致其在書架上出現了偏移的白皮書籍的邊緣，一個金色小三角，在陽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墨鈞連忙走了過去，拿起了那本封面上寫著《修行雜談》的白皮書籍，沿著金色三角，將其翻開。

一張單薄熟悉的金紙，出現在了墨鈞的視線之中。

這東西...竟然和顧師兄用來留遺言的金紙，一模一樣！

墨鈞心頭微顫，但很快便歸于寒潭般的平靜。

記得顧師姐說過，顧師兄曾經進過藏經閣。

莫非那金紙，也是從藏經閣里得來的？

“有趣?！?

墨鈞低聲自語道。

打掃的第一天，就在這最不起眼的雜談區域，發現了意料之外的物事。

這看似清閑的差事，似乎也變得有趣起來了。

他暫時不明白這金紙的用途，但直覺告訴他，此物絕非凡品。

想到這里，墨鈞便將那金紙收入了自己的儲物袋中，等回了自己的居所之后，再細細研究。

至于打開的《修行雜談》，墨鈞也是好奇的翻看了一二。

【昔年，余縱行大陸，于西南極陰之地，遇一極煞之妖獸，名曰毀蜃，其血墨黑，能污穢靈力，損人心神，亂人情志，唯有《萬法歸元錄》三層以上的修士，修出歸元之氣，方能化解。】

“毀蜃...”

墨鈞看著雜談中記載的描述，陷入了沉思。

污穢靈力他沒聽說過，不過這損人心神，亂人情志的病癥，他是有幾分熟悉的。

當年他跟著墨老爺子學醫，自覺醫術不俗，只要發現夠早，合理用藥之下，他什么病都治得好。

但很快他就意識到，連老爺子都不敢打這種保票，他又有什么資格呢？

可他能接觸到的，也不過是鳳霞山周圍的百姓而已。

會有那種錯覺，不過是因為見的病例太少，也太簡單罷了。

于是他好奇的問老爺子，這世上，有他治不了的病么？

老爺子一把年紀，說起話來卻一點也不顯得老氣橫秋：

“有的，鈞兒，有的，老夫當年曾經遇到一位被邪氣侵襲身心的仙長，言行放蕩，狂躁易怒，性情無常，藥石無醫，唯有金針刺穴之法，能緩解一二。”

墨鈞有些好奇，忍不住問道：“后來呢？”

“后來有更厲害的人，把他治好了?！?

老爺子當時并沒有細說，墨鈞也就沒多想。

但現在想來，這兩者之間，倒是頗有些相似，也許會有什么聯系么？

不太可能吧？

墨鈞很快自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仙凡有別，若真的是萬法歸元錄的修士才能夠祛除那毀蜃妖獸之污血的話，金針刺穴這種尋常的凡人手段，屬實是不太可能與之相媲美。

正當墨鈞搖搖頭，合起手中的白皮書，準備將其放回去，繼續清理灰塵，刷經驗的時候，忽然心頭略有所感，于是抬眼望去。

剛剛被墨鈞清理干凈的“雜談·奇聞”區域的通道口，傳來一陣腳步聲。

很快，穿著一襲月白素袍的高挑身影，停下了腳步。

她站在陰影與晨光的交界處，臉上已不見明顯的淚痕，只是眼眶還殘留著些許紅腫。

透過那雙清澈的眼眸中，能看出悲傷的神色，目光落在那些被清掃一新的書架上，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皮微微顫動。

在她腰間，仍舊緊緊抱著顧凌云的那柄長劍。

晨曦的光線透過窗欞，落在她蒼白的臉頰和懷中的劍上，一股破碎感彌漫開來。

四周依舊是漫無邊際的書架與灰塵，唯有她站立的那一小片被墨鈞清理過的地方，顯露出了些許塵封下的潔凈光澤，與她格格不入，卻又似乎為她隔出了一方空間。

墨鈞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微微頷首，平靜地開口，聲音在空曠寂靜的藏經閣中清晰地響起：

“顧師姐？”

顧靈語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目光終于從潔凈的書架移開，緩緩落在了墨鈞身上。

她的聲音已經有些啞了：“墨師弟？”

她似乎才辨認出眼前這個穿著嶄新弟子服的俊朗身影是誰，懷中的劍被她無意識地抱得更緊了些，指節微微發白。

“嗯，師姐，是我?！?

墨鈞點點頭，聲音依舊平靜，在這滿是塵埃的寂靜殿堂中顯得格外清晰。

他放下手中《修行雜談》，目光坦然地看著顧靈語：

“顧師姐怎么來這里了？”

顧靈語沒有立刻回答。

她微微偏過頭，視線掃過周圍被墨鈞清理出來的小片區域，目光里帶著一種茫然的穿透感，仿佛透過這新露出的潔凈，看到了更久遠的、蒙塵的過往。

“這里…”她終于開口，聲音依舊有些沙啞，“很久沒人來了?！?

她像是在對墨鈞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除了哥哥...之外，就只有我，在六年前剛入門的時候，在這里待過一段時間?！?

提到“哥哥”二字，她的聲音明顯頓了一下，像是被無形的繩索勒緊了喉嚨。

但那透著悲傷的雙眸深處，似乎有某種脆弱的東西凝聚起來，化作了比之前更深的沉黯。

墨鈞沉默地點了點頭。

他想起林碩的叮囑，以往行醫的時候，也見慣了生死，很清楚此刻任何安慰的話語都顯得蒼白無力。

他沒有試圖去勸解，只是安靜地站在原地，扮演著一個傾聽者，這，是他目前所能做到的，唯一的能夠算是照顧這位顧師姐的事情了。